大概真如顾笙歌所说,陆初那天的反应只是意识反,因为从那天开始,除了微弱的呼吸外,慕云深再也没有见过陆初有任何反应。
而此时,时间已经走进七月份中旬。
陆初的状态始终没有什么大起色,可喜的是孩子虽然有过一两次突发状况,但是指标越来越正常。
小家伙的求生强得让医生都有些吃惊。
陆初和孩子的况现在都不容许转院,慕云深干脆花高价在青大附院附近租了一公寓,一为了来往医院方便,二可作为临时办公的地点。
虽说慕氏近半年的重要项目,慕云深已经提交妥善安排好了,但少不了临时事务处理,索青城和c市距离并不远,有重要的文件,冯清来往一天也便够了。
陆初转入普通病房半个月后,苏慧抽空来了一趟青城,她先去看了陆初再去看了孩子,从儿科出来,这个素来要强的女人已是眼眶通红,但在儿子面前,她极力忍住了眼泪。
“这造得都是什么孽”苏慧捂住脸,痛苦呢喃。
当年亲手扼杀苏馨肚子里的孩子一直是苏慧心中的槛,让她总把所有的不幸都揽在自己上,陆初遭受绑架,她心中已是自责不已,如今看到她和孩子,这种绪更甚。
即使陆初的病根本就与她无关。
慕云深揽住母亲,手掌轻轻在她背上拍着,“妈,医生说阿初和孩子都很好。”
苏慧想说“哪里好了”,可是对上慕云深的眼睛,这句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怕会扎儿子的心。
慕云深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嘴角竟然还能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道“妈,我不是安慰您,孩子虽是早产儿,但是指标越来越正常,以后体或许会弱些,但这都不是大问题。至于阿初,如今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或许初始,慕云深也有一丝失落,但只要想到自己差点就失去了陆初,现在还能拥抱她、亲吻她,只觉得已是万幸。
苏慧盯着慕云深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慕云深不是强颜欢笑,心中了然,恐怕对慕云深来说,只要陆初活着就是好的。
谁说不是呢
苏慧想到病重的慕庭东,不由自嘲笑笑,争了三十余年,纠缠了三十余年,曾经恨不得他去死,可当死神真的步步紧bī)时,她却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多撑一些时。
死了,便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苏慧收拾好绪,道“我今天来,除了来看阿初和孩子外,还有一件事。”
慕云深“什么”
“是关于孩子的名字。”苏慧笑了笑“你爸爸说,s市在南,c市在北,你和阿初相识于北,定于南,七年来走南寻北,终成因果。孩子的名字不如就叫南北,慕南北。小名取安安,寓意孩子能平安快乐长大,阿深,你觉得怎么样”
南北。
慕云深上下嘴唇一碰,他扭头看向儿科的方向,眼底蓦地浮现出几许柔软“慕南北很好。”
苏慧并没有在青城多待,慕庭东的况并不能容许她离开太久,当看完陆初和孩子与慕云深匆匆吃了顿饭后,就回了c市。
离开前,她对慕云深说“慕氏的事,若是需要妈出面就说。”
慕庭海虽然已经收了监,但仍旧不肯安分,慕氏还有些他的拥护者时常给慕云深找些麻烦,苏慧虽然已经远离慕氏中心,但毕竟是跟着慕氏一路走过来的,大抵能猜到一些。
慕云深道“不必,一些乌合之众,我还能处理。”
苏慧点了点头,矮坐进车里“别送了,回去吧。”
慕云深微微俯,对上苏慧的视线“妈,回去后,代我和阿初谢过他。”
苏慧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孩子名字的事,想起慕庭东取名字时,眼底的熠熠之色,她眉眼一弯“你若要谢,就亲自谢过吧。”
慕云深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好。”
苏慧的车驶远后,冯清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慕云深后,慕云深头也没回,眼底却有几分冷“收网吧。”
慕庭海这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明明已经一败涂地,却还想着要兴风作浪。
那么,就索让他再无翻之。
冯清颌首,道“我来青城的时候,撞见苏总,他让我给太太带一句安好。”
慕云深扯唇笑笑“怎么,他还打算给苏馨减刑”
“听说还有些动作,想必是有这想法的。”
慕云深不置片语。
他和苏柏除却表兄弟这层关系外,还是挚友关系,可因为苏馨的事,总归是生份了。
说到底,也只是二人的所处立场不同而已,没必要过分纠结。
慕云深把公寓的钥匙丢给他“要签的文件放下,签完的直接拿走。”
说完,他径直朝神外的病房走去。
冯清看着慕云深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慕云深虽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但冯清追随他多年,却敏锐地察觉出他比以往更加冷漠了。
这种冷漠没有烟火气,随随便便就能将人冻到骨髓里。
只盼陆初能快点醒来才好。
慕云深还没走到陆初的病房,就接到了单铭的电话,他心想,今天是什么子,怎么都跟约好一样,都凑到一起。
“云深,陆初的况如何了”单铭并没有过多的寒暄,单刀直入。
“好。”慕云深的回答依旧是雷打不动的两字,他说完,没等单铭再次开口,就又继续道“我也好,行了吧”
他语气稀疏平常,倒把电话那端的单铭噎了一下,他“嘿嘿”笑了一声“好就行,好就行。”
单铭同慕云深在s市待过一阵,心里比别人更知晓陆初在慕云深心中的重要,加之后者得知真相那天在值班室的表现,心中总有几分不安,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这么些天,已经来过很多通电话“慰问”过了。
慕云深猜到几分单铭的心思,也懒得跟他解释,眼见陆初病房近在眼前,道了句“挂了”就直接掐掉了通话键。
与此同时,单铭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占线声,跟冯清一样叹了口气。
他怎么觉得有点不好呢
单铭心中的想法,慕云深不想理会,他脸上的冷漠之色在踏进陆初病房门的那一刻,尽数褪去,眉梢眼底都裹上一层温柔。
原本有些焦躁的绪,也在看到妻子的瞬间莫名平复下来。
“阿初。”慕云深在陆初头坐下,手指怜惜的她眼角滑过,道“我刚才去看过孩子了,小家伙很争气,医生说他体的各项指标已经慢慢趋于正常,不枉你这么辛苦将他生下来。”
“哦,对了,咱们孩子的大名叫做慕南北,老头给取的,那老头这辈子没干过几件让我觉得好的事,这次总算靠谱了一回。”
“南北,我很喜欢,你喜欢吗”
“南北的小名叫安安,爸妈希望他能平安快乐长大,阿初,这也是你所希望的吧”
话落,病房依旧一片安静。
陆初一动不动地躺在病上,今天,她的脸上难得有了丝血色,看得不再像之前的孱弱。
慕云深本来也没指望妻子会回答他,握着陆初的手在边坐了一会后,起照例给她拧温毛巾擦体。
慕云深先给陆初擦了脸后,又拧了把毛巾给她擦体,毛巾擦拭过她手指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蜷在他掌心的手指动了动。
慕云深动作一滞,屏住呼吸看着被他托在掌心的手指,他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可他等了许久,却没有看到陆初的手指再有动作。
他垂了垂眸,苦嘲地想,自己大概是感觉错了。慕云深吸了口气,将毛巾搭在旁边的盆上,拉好陆初的病服袖子。可在他刚打算把妻子的手塞回被子里的时候,陆初的手指又动了动。
这次慕云深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因为陆初的手动过之后,睫毛突然狠狠一颤,与此同时,病房旁边的机器开始疯狂地“滴滴”响起。
慕云深瞳孔一缩,慌乱地按下呼叫铃,并朝病房外厉声吼道“医生”
顾笙歌夜里刚做完一台手术,本还在家里休息,听到陆初状况有异,匆匆从家中赶来,检查了下陆初的况后,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慕云深刚经历一场惊魂未定,看到顾笙歌露出这样的神色,心莫名提了起来“顾医生,我太太她怎么样了”
“检查结果显示,病人手术创伤的脑组织正在迅速地恢复,刚才的况虽然看起来凶险,但却是病人体给出的直接反应,现在已经控制住了,不要担心。”
慕云深从她的话语中察觉出些许端倪,他吸了口气,颤声道“你的意思是阿初”
“嗯,按目前的况来看,病人应该很快就能苏醒了。”
慕云深呼吸一窒,快步走向陆初。
顾笙歌看着他的动作,挑了挑眉“病人虽然已有苏醒的迹象,但是应该没这么快。”
“我知道。”慕云深背对着顾笙歌,他握住陆初的手,注视着妻子恬静的面容,轻声道“但我希望阿初醒来,第一眼就能找到我。”
距离上次的反应又过了一周,陆初还是没能醒来,但或是知道她很快就会苏醒的缘故,慕云深的心越发平静,每天除了跟她说话外,还会给她念书,念的就是邹成从s市带回来的那本悲惨世界。
慕云深给陆初读书的时候,发现陆初之所以格外喜欢厚重文学,或许是因为书里现实却又深刻的感能够给予了她心灵上的慰藉。
至少在给陆初读书的这段时间,慕云深的心绪格外地平静。
但是慕云深却没能成功一直陪到陆初苏醒,陆初有苏醒迹象的第十天下午,苏慧给慕云深打电话,她说“阿深,你回c市一趟吧,你爸爸快不行了。”
慕云深匆匆从青城回到c市时,慕庭东已是回光返照。
所有仪器都撤去,慕庭东坐在窗口,久病多的他看起来难得精神,看到慕云深进门的时候,他抬头笑了笑,问“回来了”
那样子,像是等了他许久。
慕云深心底猛地一震,他垂在侧的手握了握后,才垂眸掩住眼底的异样绪走过去,“嗯,刚回来。”
慕庭东闻言,笑容越发温和“阿初和孩子怎么样了”
生命走到尽头,他的意识竟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都很好。”慕云深轻声回答着,他俯打算拾起慕庭东腿上滑落一半的毛毯,却被后者按住了。
慕云深看了眼按住他的那只手,入目枯槁,哪有往翻雨覆雨的模样
他顿了顿,将毛毯拉好,看向慕庭东道“还是盖着吧”
慕庭东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阻止他,“阿深,这几个月我思来想去,越发觉得自己大错特错,当年我犯下的错误虽然不能改变,我本可以选个温和的处理方式,大不了你母亲不愿,我就把她绑在边,天天跪在她前求原谅都行,可我当时年轻气盛,选了个最糟糕的解决方式,不仅伤害了你的母亲,还对不住你和苏暮。”
慕云深抿了抿唇,一旁的苏慧却早已泪流满面。
“慧慧。”慕庭东抬头看向苏慧,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在儿子面前哭哭啼啼,丢不丢人”
虽是责备的话语,却是宠溺的语气。
苏慧泪如雨下,走到他面前蹲下,看着他哽咽道“我若不哭,你愿意陪我再走一段吗”
“我走不动了,接下来的路,怕是要你自己一个人走了”慕庭东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手,看向慕云深“阿深,我把你妈交给你了,当初结婚的时候,我承诺她要不离不弃,可我终究还是食言了慧慧,若有来生”
他说到此处,眸色慢慢黯淡下来“若有来生,你还是忘了我吧。”
苏慧哽咽得不能言语,慕云深看着慕庭东,沉重地点了点头。
慕庭东笑了笑,抬手像是想要触摸苏慧的头发,可双手最终无力地垂了下来,双眸缓缓闭上。
这个男人的生命到底还是走到了尽头。
苏慧抱着慕庭东放声大哭,慕云深伸手想去安抚她,他的手机铃声却在此刻突兀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