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砚之被这突如其来的乱局吓了一跳,插手也不是,不插手也不是,只得直愣愣站在柱子后头眼睁睁看着你方唱罢我登场。
清秀少年的匕首用得不甚流畅,想来匕首不是他惯用的兵器。匕首与赵春菲手中一柄软剑相击,叮地一声,他的虎口一麻,眼看就要握不住刀。
赵春菲人虽娇小,这一手“江南春雨”的剑势却甚是绵密而不露破绽。她善使双剑,这一对轻灵剑器扰得那少年连连后退,少年踢翻了一坛酒,掌柜闻声而来,不料此中突变,只得大声叫唤众人停手,自己也不敢贸然上前。
二人就这般在桌椅板凳齐全的客栈大堂中互拆了几招。
众天枢门弟子见此人虽修为不弱,赵春菲却更胜一筹,便也一时不曾出手相帮。赵春菲将那少年逼入了楼梯下的储物之所,那少年冷哼一声,左手一翻便往赵春菲的面上发了几根银针。
银针细如牛毛,是为栖霞宫之绝学。
赵春菲侧身而避,正不以为意,不料那银针仿佛跗骨之蛆一般,眼见一击不中,凌空折返,又朝她袭来。众人这才看清,原来这本不是银针,而是绕在那少年手中的三根纤细如发的银丝!
少年将银丝牵得如蛛网一般,楼梯间狭小,赵春菲施展不便,这边被他划伤了手臂。赵春菲一个风火咒往他脸上拍去,酒坛杂物碎了一地,她剑势不停,一面大声道:“看什么看,还不来帮忙!”
天枢门众小辈弟子这才手忙脚乱,七手八脚将那少年围堵在了楼梯间里。
少年眼见对方人多,一时握着匕首不敢妄动。明汐方才屁股不离板凳,老神在在,故作淡定,这时他眼见那少年已是瓮中之鳖方才慢悠悠朝那少年走去。
他虽面上沉静如水,实则内心也是慌乱,他临行前师尊尤其吩咐,此行务必低调,切勿让仙门众人寻得话头。
天下仙友皆等着天枢门表态,天枢门不好表态,这才想先派人去兵分两路,探一探薛湛的老底。
他这一行不算复杂。雁荡峰上的那一位萧一平虽不是甚光风霁月之人,但想来也不屑为难小辈。但明汐万不料这半路杀出了个他连面都不曾见过的程咬金,这程咬金还偏生不讲道理,只将琼海山庄之事迁怒于天枢门的头上。
他初任天枢门首座弟子,既不想步临衍的后尘,又实在不甘落于他后,因而他除了端个首座弟子的架势狐假虎威,心下也实在不知该如何行事。
“你师父的事情实在……节哀顺变。”他不说还好,这话一说,那少年唾了一口唾沫,冷笑道:“我倒从不知你们一群以多欺少的王八羔子也懂得我们的苦?”
明汐闻言,怒从心头起,冷声道:“冤有头债有主,此事你来寻我们有何用?”
那少年眼看又要发作,一旁默不作声的北镜陡然站起身,道:“你是从何听来我们的行踪,又是谁告诉你我们今日会有天枢门弟子来此?”
方才她闷在一边一言不发,众人险些就要将其忘却。此时听她所言,众弟子恍然大悟,纷纷心头一紧。
照说几人此行甚隐秘,莫说外人,便是连天枢门人都不见得全然知晓,他一个师门破灭之人又是如何一路潜伏到了此处,又偏生碰到了首座弟子?
寒光一闪,北镜万钧在手,沉声道:“你此行又是受了何人指使?”
那少年左看右看,看了她半晌,手中匕首一划,却不是向着众人,而是直朝楼梯间的柱子劈去!
这匕首甚是锐利,楼梯间下手腕粗细的支柱被他劈断了三根,北镜道了声不好,却见摇摇欲坠的一个楼梯板这时更显其颓势。待那楼梯上的木板哗啦啦落了一地的时候,那少年就地一滚,酒坛子碎了一地,大堂之中杯盘狼藉,众人不料此变,纷纷退朝一边。
轰然声中剑光稍纵即逝。万钧劈开了倾塌下来的层层木板却挡不住少年的去路,少年生生受了北镜一剑,其大腿后侧沁出血。他以匕首支低,一瘸一拐往后厨跑。许砚之犹豫片刻,一个健步上前将其拦得结结实实。
众人皆不料此小小的客栈之中还藏了来路不明的第三人。
那少年也不料许砚之竟这时发难,情急之下,其寒光尽血的匕首直朝许砚之肋下劈去。许砚之修为虽低微却也并非毫无防备,一道蓝光稍纵即逝,是为他右手手腕上的佛珠护了他心脉关键之处。
少年一击不得,心下恼怒,一时也发了狠。他将那发丝一样的银线往后抛去,趁天枢门众人闪躲之际,他拆了许砚之的一拳,拽着他的手臂反手一拧。
许砚之本不善近战,这时被他一举擒拿,正自后悔,喉间寒光逼至,那是少年手头的匕首。
万钧的剑光与少年手中的寒光皆映彻了此方寒冬。许砚之被他拽着手臂,挣脱不得,眼见得杀机已至,容不得他多想便抓着少年的手臂直往后倒。
少年不料他竟行此破釜沉舟之举,他左手拽着许砚之的手腕,右手拿着匕首,重心不稳,一个踉跄也往前倒。
剑光迅然而至,血珠子同一地霜色混合到了一起。少年被许砚之拖在地上滚了两圈,好容易翻爬起身,他还未起身,三柄长剑便直指了他的脖子。
第四把剑指着地板上唉声叹气的许砚之,赵春菲将许砚之一把拽了起来,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许家小公子。你那时在我天枢门大闹一场,现在出现在这临仙桥莫非又是个巧合么?”
许砚之方才被摔了一屁股,正自哀叹,此时见赵春菲与明汐皆来者不善,而他细算起来也姑且是个朝廷通缉人,江湖漂流客,实在不便与众人多做瓜扯。
他摸着屁股嬉笑道:“姑娘哪里的话,我这不是来蜀中探亲……!”
他的一个亲字没有说完,只见他袖中冒了一枚铁箭,直往赵春菲的肋骨而去!
此乃他最后的防身之物,许砚之放了一发冷箭,乘其不备,掉头就跑。
明汐的反应速度倒同其师尊不相上下,只见他手中长剑挽出剑花,剑柄之上旋即幻化出了一道铁索。铁索直朝许砚之的小腿抽去,许砚之飞跳寸许高,心有余悸;那少年寻了时机,陡然发难。
也便在许砚之落地的一刹间,少年手中的银丝捆住了许砚之的小腿。
“要死一起,拉个垫背的也不亏!”
“谁要跟你垫背啊!”
许砚之欲哭无泪,被他这一拽,直跌入了一地碎瓷酒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