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朱恭枵道:“我就不消去了,老四不是去荥阳查探了么”。朱肃溱哼哼着道:“嗯,哼哼哼,嗯,哼哼哼,我说的不是荥阳,是凤阳祖陵”。朱恭枵道,祖陵咋了?朱肃溱道:“你未闻得呀,风闻一似被流贼放了火,嗯,哼哼哼,过几日,张老皇亲奉旨去凤阳祭陵,还有王昺老驸马都奉旨出京了”。荥阳有周王的祖坟,第一代周王周定王生了十五个儿子,除早夭的,十二个是郡王,如果周定王当初少生一半儿子,那么现在开封的宗室就会少一半,可见节育事大。这时,朱恭枵惊道:“我通不晓得,干得营生,这帮恶贼!”。朱肃溱道:“你不晓得,我困在床上都晓得了,待你晓得了,咱老祖都被流贼刨出来烀吃了,你当是闲散事体,稀钣锅里下元宵,糊涂蛋。嗯,哼哼哼,你少不得代我去凤阳祭祖,太康伯与王老驸马两个外戚都去得,你如何不去?”。话是这么说,两个外戚都去得,你如何不去?只是在洪武22年,周定王未经请旨私自去凤阳,一度被朱元璋贬到云南。所以去祭祖可以,但一定要请旨,外臣都可以随便去凤阳,而藩王实际是被软禁的,不奉旨不得出开封。
正说话间,有人来禀,张老皇亲来了。
站在煤山上,可见东南方向的繁塔,此塔建于北宋初年,六角形,原有九层,元朝时叫雷劈掉两层,国初时又叫建文帝拆掉三层,如今只剩四层了。建文帝之所以拆繁塔,是为了破坏开封的王气,又因为周定王与燕王朱棣是同母兄弟,朱棣是老四,周定王是老五,建文帝对周定王的防范之心更多了一层,在朱棣造反后,周定王一家再次被贬到云南。铁塔高,铁塔高,铁塔只及繁塔腰,这是开封的民谣,繁塔的原始高度,相当于二十多层楼,而铁塔指开封另一处胜迹。
若在夏季,会有两头骡子不停地运转煤山下的那部绞车,汲水灌园。只听哗地一声,水榭外一只两尺长的金鱼跃出水面,金鱼乃是原武王所献。“莫不是风发着了,年时个王爷的身子骨还扎实”,随着话语,一个五十多岁的布衣上了水榭,世子朱恭枵迎上前,拱手道:“我不敢作揖”。那人急忙还礼,“小老儿何等人,敢起动世子”,又环顾四周道:“小半年没来了,王爷挪这和了,倒也宽奢”。病卧在床的朱肃溱闻听声音,冲外面叫道:“老皇亲坐到床头来,祥符城只有咱老哥俩对缘法。天潢日繁,民赋有数,在咱们这些又多又不长进的宗室面前休要多礼,甚世子,不长进的东西,有他发脱家产,没身为奴的那一日”。水榭外的朱恭枵不满道:“父王嚷得这么等的”。
家人挑开门帘,那布衣笑了两声,进到水榭中,冲朱恭枵道:“世子休和他一般见识,千年古代地,你父王就这一出戏”,接着,此人象个郎中般坐到朱肃楱床前,世子朱恭枵却只能伺立在一旁。那布衣道:“王爷大好了?一向想来探视。这是梨膏,专治咳嗽,年时娘娘送来几瓶,这是我专意为王爷留着的”。说着,将一只瓷瓶摆到案几上。朱肃溱嗨了一声道:“如今我门上你来得稀了,莫非我病了这些日子,世子相待得慢了?七十三了,还活七十三呀?死在炕头上对国家有啥益处呀,唉”。坐在床头的那布衣忙道:“王爷,你是蛐蟮命,有土就能活。有啥不顺心的,脸背到黑影儿里头,只当没瞧着,往后搁搁,待病好了再料理,你铁铁实实地,还有你操心劳力的地方哩”。又转脸对世子道:“硬支支给老头愁下一身病,成啊一个背背锅儿,老头受症着哩,性子躁,都是病拿的”,朱肃溱闻言心中一热,他叹道:“转眼就是孙男娣女一大群人哩,个个半憨不精,中啥用”。
朱肃溱道:“这些抛撒家业的东西不凭良心,哪天做花子,虱子咬得都没人家响,够啥料。百姓都弄不上吃哩,你瞧这帮奴才成天在弄啥!修园子的修园子,养粉头的养粉头,光想背住我,能是啥好事。病了好,没人琐碎,死了也好,活到这把年纪,尽够了,打种不管了”。布衣道:“看王爷说的,家大业大地,你待不管,世子遇事没个抓挠,你就干看着?王爷这病拖了这许久,端得有啥不如意的地方,莫非是内里无人扶持,以致饮食起居不周,我替王爷算计,是不是侧妃之中扶过堂一个”。朱肃溱闻听,嘎嘎笑道:“你这厮,一把年纪了,专常惹人笑骂,听了恶囊人得慌,我这把年纪,再扶过堂一门,地宫里却容不下三口材”。那人笑道:“我刚坐倒,王爷便给个大没意思”。
那人又道:“小老儿不过是个伯爵,世子这般立着,小老儿坐不住”。朱肃溱道:“当家理纪甚是不济,只管修园子,自在通泰,全无心肝,罚他站着”。这个自称小老儿的乃是国丈张国纪,祥符本地人,张国纪的爵位不及周王,不及郡王,不及公爵侯爵,他只是个伯爵,但张国纪比的可不是爵位,他是国丈,哪怕没有爵位,也足以与周王平起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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