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说下除夕赐宴。
也不仅仅是除夕赐宴——按照大瑞开国以来的规矩,宫中赐宴分前后,前朝是皇帝招待群臣、后宫自然是皇后款待众命妇。
但本朝二后争权,谁也不肯留在后宫接待命妇,让对方随皇帝去前朝接受群臣的跪拜与祝颂。
所以掐了几场下来,结果是妥协:索性大家一起吃这顿宴吧!
当然男女还是分开的——从丹墀上望下来,男左女右。
此刻秋曳澜自不在丈夫身边,只能隔着人群望着他,暗暗焦急!
却见江崖霜面对太后党的请功、窦家女们的怨毒以及江天骜脱口而出的怒问,依旧神情平静,起身后先朝丹墀上一礼,复道:“此事与下官毫无关系,下官岂敢领受封赏?”
他说这话的时候,秦国公很平静的看了眼江天骜,后者脸色铁青,但想了想,还是慢慢坐了回去。
“江翰林品行高洁,谦逊不居功,我等自是佩服。”那出来提议给他奖赏的是邱典手下一名御史,有备而来,自然不会被轻易打发,此刻含笑道,“只是江翰林既是翰林,子贡让金与子路受牛的道理自是清楚,又何必违背圣人教诲?便是不为自己,也该为往后的社稷思虑,是不是?”
子贡让金与子路受牛这两典故其实可以归纳为一个道理,就是提倡好人该有好报——这样大家为了好报也会努力去做好事,好人好事多了社会就和谐了;不提倡做好事不拿报酬——这样大家积极性肯定没那么高,想进入和谐社会当然是任重道远。
这御史这么说,显然是暗指如果江崖霜不因为揭发窦家得到赏赐的话,以后有多少人肯站出来戳穿这些卖国贼呢?
端得是冠冕堂皇!
秋曳澜咬牙切齿的瞪着那人,暗暗祈祷江崖霜能够把这场面应付过去!
“非是下官不从圣人教诲,而是此功对下官来说莫名其妙,下官岂能腆颜接受?”江崖霜淡然答,“御史这番话,下官一头雾水,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御史正要说话,之前在他开口时就脸色难看无比的江皇后冷冰冰的插进来:“今年已经封衙,如今正是除夕之宴,正宜君臣同乐,戴丛你忽然出来提窦家事,究竟意欲何为?!”
封衙就是这时候朝廷放假的说法,放假期间除了军国大事、或者会动摇统治的意外,都暂且压下等恢复上班再处理。
不管江崖霜是不是揭发窦家的人,窦家反正都处置了,显然不适合在这会的宴上打扰众人兴致——到底这宴一年才一回。
那叫戴丛的御史被皇后呵斥了也不慌张,微笑着一拱手,道:“皇后娘娘莫怪,臣也是不忍此功埋没无人知晓,这才斗胆提出!之所以此刻说出来,也是因为唯一证明之人……恐怕很难捱过今晚!江翰林又如此高风亮节,没了人证如何肯受此奖赏?”
这话说出来,江家上下除了秦国公与江崖霜外齐齐变了脸色:戴丛敢在现在这样的场合言词凿凿,还无视这种喜庆日子说出证人快要捱不过去了的晦气话,显然是有十足的把握能证明窦家倒台是出自江崖霜之手!
哪怕巴不得江天骜倒霉的江天骐,看这个侄子的目光也变了——毕竟江崖霜可以对江天骜的亲家下毒手,同样可以算计他这个三伯不是吗?
只是江崖霜察觉到他的注视却没理会,而是冷笑着道:“既然如此,恳请皇后娘娘派遣数位公正之人前去与那人对质?下官虽然不敏,冒领功劳的事情实在也是做不出来的!”
江皇后面色变幻,这时候其实皇后也不知道窦家倒台的真相,自是认为太后党设了圈套等着江崖霜钻,好挑拨江家内部矛盾爆发——只是皇后也为难,允许吧,这一切明摆着是太后党安排好的!即使江崖霜清白,可人家敢挑事哪能没把握圆场?
不允许吧,江天骜这些人的怀疑岂能打消?!
毕竟窦家这次倒台太突然了!
如果是跟陶家、段家一样,只是贪.贿的罪名也还罢了,窦家这些年来靠着江家的权势确实没少捞钱。但贩卖武器给西蛮这种大忌讳,窦家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隐瞒好呢?
就算哪里不小心露了点马脚,也不至于这么短的时间就被太后党找齐了铁证,一家子成为弃子吧?!
所以窦家其实是被皇后党的人卖了——甚至这人很有可能是江家跟江家大房不对付的人,这个猜测……如今相信的人真不少。
江天骜夫妇嘴上不说,心里早也就这么怀疑了。不过一时间还没查清而已——江崖霜其实是不在他们怀疑名单上的,这侄子实在太年轻了!哪怕现在戴丛死死咬着他,江天骜发怒,其实倒更认为是远在北面的江天驰派人给儿子送了密信,指导儿子这么干的!
……说远了,总之皇后犹豫了好一会,也没能拿个准主意,谷太后等得不耐烦了:“既然兴致已经扫了,那就派两个人去看看吧……戴丛你说的证人在什么地方?年底节下的你有点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