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秋季大抵是艳阳高照,白日里还暖和如春,正午时甚至暑热如夏,但到了晚上终归透出秋日的料峭来。
不过八月廿三的晚上,陶老夫人打头,国公府一干女眷未穿棉未着裘,迎着冷飕飕的夜风,却个个一头一脑的汗。
伴随着产房内小陶氏声嘶力竭的呼喊,和水金轻手轻脚的举起帕子,小心翼翼的为陶老夫人再次擦了把冷汗,柔声安慰:“祖母您别急,八嫂胎养得好,必能顺顺利利生下孩子,给您添个大胖曾孙!”
陶老夫人勉强一笑:“我知道……”晃眼看到不远处秋曳澜在扭帕子,忙把她喊过来,小声问,“筝儿那边怎么样了?”
江绮筝查出有身孕的时间只比小陶氏晚几天,两人生产的日子当然也近——现在小陶氏已经在发动了,江绮筝虽然还没生,但也快了。她从查出有孕就被留在娘家,这会自然也要人去照顾,免得一起拥在小陶氏这里,江绮筝出点状况都没人知道。
“十六嫂在那里。”秋曳澜忙道,“毕竟十六嫂是过来人,有她在那边坐镇,十八姐姐可以放心很多。”
“那就好!”陶老夫人目前一颗心基本都挂在了小陶氏身上,这么一问不过是为了缓解情绪,以及表示自己没有因为曾孙的出世忘记孙女罢了,颔首之后又关切的看向屋中,焦虑的呢喃,“这么久了……可别把力气都用完啊!”
这话声音不大,但离她近的和水金跟秋曳澜都听到了,两个孙媳妇对望一眼,都有点忐忑,虽然说她们两个都没生养过,但也听身边的妈妈们讲过一二,目前小陶氏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上了三十岁的产妇,还是头一胎,在这时候是很危险了。
尤其她身体底子也不是非常好,现在折腾了这么久,听哀嚎声都弱了下去,显然力气已经差不多——接下来孩子就算露了头,如果产妇却使不上劲的话……结果不问可知!
看着陶老夫人紧张的模样,两人强自镇定的安慰她:“应该不会的,胡妈妈在里头呢……如果有什么不好哪会不出来告诉?您不是还请了太医在外头候着的吗?”
只是她们的安慰到底只是安慰——
小陶氏一直挣扎到天亮的时候都没能生下孩子,看着窗外透入的晓白,她气息奄奄的抓着胡妈妈的手:“我是不成的了!求您出去告诉祖母,千万保住我的孩子!”
胡妈妈也知道再耽搁下去怕是大小都保不住,并不推辞,出门同陶老夫人说了经过:“……稳婆也说,再拖下去恐怕孩子要窒息腹中!”
守了半天一夜的陶老夫人脸色白得吓人:“喊太医进去!”
“老夫人,却不知道让太医……保大,还是保小?”胡妈妈低着头,小声问。
一左一右搀扶着陶老夫人的和水金与秋曳澜,明显的感觉到老人的身体震动了下,然后才哽咽着道:“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当然保倩缤!”
任谁都听得出来陶老夫人这话的违心:小陶氏不讨江崖丹喜欢,这次有孕实在是意外之喜。年初的时候江家斗垮了太后党,权势水涨船高,子弟更加的炙手可热,江崖丹后院与外室的人数犹如雨后春笋,以后他再到正妻房里的机会还有多少?
而且她已经三十来岁,这次又是难产,多少会伤到身体。等调养好了,能不能再怀孕都是个问题。
如果失去这个孩子,小陶氏十有八.九再也不会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了!
所以陶老夫人“孩子以后还会有”这话,不过是让胡妈妈带进去安慰她罢了。
这道理外面的人都能想到,小陶氏也清楚,所以太医进了产房,她便要求保孩子:“不用管我,千万不要管我!”
胡妈妈忍着泪哄她:“都听您的,您放宽了心,让太医给您诊治好不好?”
“如果我活下来却没了孩子,我宁可去死!”小陶氏并不上当,目光清亮的盯着她——那样决绝的眼神,让胡妈妈完全不敢承担责任,只得再次出去请示陶老夫人。
“……那就听她的吧!”陶老夫人僵立良久,眼泪沿着面颊簌簌落下,人也在孙媳们的惊呼中软软倒下,“我们陶家女子到底是作了什么孽?!”
和氏红着眼睛走过来,让和水金与秋曳澜一起扶老夫人回屋歇息:“接下来的场面……你们都不要看了!”
两人陪陶老夫人回了她的院子,把她安顿到榻上,因老夫人不愿意人在跟前,就出到外间等候吩咐。
“怎么会这样呢?”一到外间,之前怕招陶老夫人伤心硬忍的泪就全下来了,和水金吸了吸鼻子,喃喃的道,“虽然八嫂这年岁生产大了些,可之前太医一直看着,都说很好啊!”
秋曳澜心里乱七八糟的,流了好一会泪,才道:“正月没出就是一个谷婀娜,然后新人不断……八嫂再贤惠,看着能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