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表达了忧虑:无名尸不说了,老乞丐,女白领,少年飞车党,想不出来受害者之间有任何交集,凶手明显是随机杀人,警方侦破的难度岂不是更大?
有一个帖子愤怒地痛骂凶手,骂了好多脏话,还说了些要找兄弟报仇之类的言语,我想也许是受害者的朋友,就点开他的网页细看,果然看到了被害少年不加面部遮挡的照片。那是他和朋友的合照,照片上他是红头发,皮肤白皙,五官还算清秀,只是眼角长得有点斜。
不出所料。就是他。
几个月前的一天,我在深夜的下班路上,过人行道时被一辆摩托车给擦撞了,当时我坐在地上,看见那辆摩托车向前驰了几十米,打了个弯横在路当中,车手摘下头盔,斜睨了我一眼,哼了一声,绝尘而去。我至今记得他路灯下斜斜的瞳孔盯着人看的眼神很是吓人。
我关掉电视电脑,静静坐了一会,一拐一拐地走进卫生间擦洗伤口,换衣服。我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我要在朴允浩回来之前离开。
一小时后,我来到绿藤诊所。
林凯给我开门,他吃了一惊:“几天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看看自己,面部浮肿,腿上的伤口流着血,一定是憔悴难看之极。不过他好像也不大好,瘦了一些,一脸胡子拉碴也不剃。
“你怎么了?”我问道。
“还不是物业闹的,谈不妥,说要断水断电,唉。”他说着把我让进屋,让我坐在摇椅上,端出一盆清水,给我重新清洗了伤口,上了药。他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才说话,“其实,我也有话跟你说。”
“什么?”
他低着头,一会才开口:“以前我说过,你那个虚构人物朴允浩的人格与你类似,我可能错了,他,可能没那么简单。”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
林凯继续说:“那天你跟我说,他最喜欢的是科本的歌,我就觉得不简单,那不像是你所描述的那个人会喜欢的音乐。然后,我把那首歌找来听了。”
“那是什么歌?”
他将一张歌词纸交给我。然后起身去放音乐。
我从前听过这首歌,印象中只记得那男人反复嘶吼着这两句,“My girl,my girl,don′t lie to me.Tell me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我英文不好,只能听懂这两句,当时以为是嫉妒的情人的歌。现在我一句句努力看着歌词,听着响起的吉他,忽然觉得寒毛都竖了起来。
我要去的地方冷风一直在吹,
那是一片阳光永远无法照进的松林,
在那里,我整夜颤抖
丈夫的头颅在车轮下,
他的身体却从未被找到……
明明吉他一遍遍砸弦,女孩一遍遍回答,他还是要一遍遍哭喊:你去哪里了,你去哪里了……我的头颅一瞬间也被巨大的黑暗轰开,音乐止歇,我一动不动坐在摇椅上,闭上眼睛流下了眼泪。
我竟然不了解朴允浩,或者说,我竟然不了解我自己。
我艰难地开腔,把这些天的事都说了出来。有关我的反常,朴允浩的变化,还有那些杀人案件。那些人我都认识,我不喜欢他们,现在他们都死了。
林凯静静地听我说完,没有插话,也没有表现出震惊,他甚至没有问我是不是怀疑那些人的死与我有关,他问的是:“你刚才说,朴允浩对你表现出了占有欲?”
我抬头望望四周,我发现,只要有林凯的地方,朴允浩就不出来。努力回想一番,我说道:“昨天夜里我感觉是的,可是同一个晚上他也试图掐死我。”
“**和伤害都是占有欲的体现。而占有欲又是内在更深层情绪的引爆。具体到你身上,我认为你所隐藏的情绪是,压抑。”
“压抑了什么?”我木然开口,其实并不是在问。
“这只能问你自己。”林凯叹了口气,深深地看着我,沉声说,“还想继续上次的催眠吗?”
我听了他的话,躺在椅子上深深呼吸,再度沉入黑暗,遗忘了现实的一切。
画卷展开,又是那个天台,一样的小草,蚂蚁一起,细细的天线,蚂蚁就顺着天线一字爬上去。晒衣服的女人还在。她还站在夕阳的光里,只是换了一件白衬衣。幻境里的时间还停留在我上次离开的时候。
“不要怕,我陪着你,如果受不了了,我随时带你走。”林凯飘渺的声音好像从外太空传来。
我点点头。“嗯。”然后恐惧再度笼罩,夕阳一瞬间变成了青黑的颜色。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木然撑开眼,告诉自己说,不要逃,要不带情绪地看下去。
有一个男人从后面的小木门里走出来,他穿着白背心,微微地弓着背。他从我身边走过去,径直走到女人身边,抬起脸跟她说话,女人站在凳子上没有看他,微微斜着身子,要将一条裤角在绳子上夹好,她的衣角晃动在晚风里,像小花一样。男人生气了,声音越来越大,但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女人始终没有看他。接下来,毫无征兆地,男人伸出双手一把将女人推了下去。她的白衬衣一瞬间被风灌满,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与此同时我发现自己能动了,飞奔到平台边,扒着栏杆向下看去。她还在下落,我听不见她叫没叫,只看见她像鸟儿一样张开双臂,优美地向下方飞去。
“想离开这里吗?”林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