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人在过去的四十年中属于一种“隐居”状态,很多事情能躲就躲,并撤回了很多家族本部的人,能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
就像我们在后面拿着机关枪扫射,他们在前面开着坦克撤退一样,总之能躲就躲。
汪家这种状态十分不正常。持续了四十年,在二○五一年的初春,却突然开始反攻了。
但是,但是,这种反攻从一开始就准备不充分,在后来和我们的拖把比拼的时候,他们的扫帚似乎出了点儿问题,导致汪家的反击跟那一年的春雨一样软绵绵。
用个大伙儿在学中国民族资本主义历史时都会用到的俗语来比喻这种情况,就是∶“先天不足,后天畸形。”
扫把挥舞不起来,我们的拖把也不会客气。
二○六七年八月,我们第一次完胜汪家。汪家大本营被迫转移。
二○**年七月,汪家的本部被捣,“金”、“水”、“土”部被张家粉碎,两家伤亡人数近万人。这几火拼事件还上了中小学的历史课本,不过官方记载是局部地区的村民因为水源问题而火拼,导致双方伤亡惨重。
这个小插曲令后来的我捧腹大笑,张家和汪家这两支赫赫有名的氏族,竟然被旁观者记载得如此野蛮,实在是让当事人哭笑不得。
二○九五年九月,金桂盛开的时节,汪家逃向海外的残余分部“木部”和“火部”被太平洋东端以夏瞳为首的一支势力顺手收拾了,至此,汪家全灭。
“终极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棋局被打破了,你们自由了……”
“不,一切还没有结束……”
“你要去哪儿?”繁华的街道上,“他”紧跟着我的步伐,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我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像找不到妈妈的孩子……
“我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葬礼。”回身浅浅地笑着,“他”的脸令我想起另一个人,“可不能迟了。”
“他”点了点,表示知道了。我默然转身,朝街道的尽头走去。
“从前有座城,城里有个人,他看不清世事的悲欢看不见满身伤痕;
从前有座城,城里有个人,他一身浮华空荡辗转看不见日月永恒……”
身边有孩童模样的机器人转动着零件碾过,边碾边捡拾地上的垃圾,脑袋后面的音乐盒放着无人问津的歌谣,游艇一样的汽车滑旋在摩天高楼之间……
我快速走过,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何桃在那之后又见过我一面,那时候她一百岁了,老得我根本认不她来。
只记得去参加了个老人的生日宴会(那是个应酬),有个穿桃红色棉衣的老奶奶叫住了我,看着我,起先什么都不说,只是笑,笑得张大了没牙的嘴。
我觉得这人年纪大了脑子肯定不清晰了,就没打算理她,在转身的时候才听她开了口∶“吴邪,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关于你的秘密。”
我道∶“你是?”
她这时候才想起说出自己的名字,“老娘是何桃。”
我看着她,淡漠地“哦”了一声。
“小没良心的。”她开始胡乱嚷嚷,“老娘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就隔那么远跟我说话啊……”
我只得无奈地走过去,搬了个凳子坐在她面前。周围没有其他人。
“听着。”她道,“这是我的亲身经历……与你有关。”
我礼貌地颔首,以对待一个老年人的姿态,微笑道∶“奶奶您说。”
“Shit!”她那么老了竟然还爆粗口,狠狠剜了我一眼,她接着道∶“其实……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我是穿越过来的……”
我继续保持微笑,“呵呵。”
“算了……你当我在开玩笑吧。”她突然表现出很累的样子,挥了挥手,浑浊的眼珠轻轻闭上了。
我起身告辞。
“等等。”她复又睁开了眼,“吴邪,活着。”
我有些惊讶,随即笑了笑,对她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谢谢。”我道。
她又闭上了眼,嘴角微微翘起,像是终于吐出了埋葬了很多年的心事,神情非常满足。
桃红色的衣衫衬不出她经年前的风华,我却在那一刹那间,觉得她真是美丽,灵魂透出的美丽。
她依旧是那样艳烈。
……
二○九五年九月,金桂盛开的时节,我去参加了最后一个朋友的葬礼,在他的坟前点燃了自己经年前在墨脱的喇叭庙里写下的计划书,看着飞灰被风扬起,远处飘来桂花的馨香。
二○九五年九月,金桂盛开的时节,我卸下了原先的所有职务,将自己三分之一的财富捐给了国际红十字会,三分之一的财富捐给了国际福利院机构——我没有孩子,但我真心希望这些天真的生命能在无常的世界中更好地生存下去。
二○九五年九月,金桂盛开的时节,整整九十二年过去了,这一季的桂花与那一年的无异,当年看花的人儿却早已不知归处。
百年时光,弹指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