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话,就那么懒懒地将头靠在我肩上,很安静的样子。我转头,看到他逐渐变得透明的鼻梁。
“你怎么了?”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你怎么了?”
“我的时间到了。”
他说出的话和夏瞳那个时候说出的一模一样。
夏瞳走了,在我眼前消散得一干二净。
那他呢?
我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不要害怕。”他竟然还在笑,将头仰起,撤离我的肩膀,随即在我面前跪下,用逐渐透明的双手捧住我的指尖,苍白的双唇浅浅地亲吻着。
“吴邪。”他扬起头,第一次如此严肃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很累,很累很累。但是我求你,为了我们,活下去。”
我蹲下身,想扶他起来,可是他只是执拗地就指尖放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目光温柔而眷念。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看见了?”
他点了点头,眼神干净得像初生的孩子,“那天,你在那个种满向日葵的农庄……如果你最终没有放弃自杀,我就会出来阻止你。吴邪,我一定不会让你死。”
他顿了顿,一会儿又轻轻笑起,眉目温柔得像个孩子,“向日葵真漂亮。”他看着我道∶“就像你一样,那么的朝气蓬勃。”
我摇摇头,看着他身上的弹孔,问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歪了歪脑袋,眼神有些黯淡,“因为你在想我。”
很干净简单的回答。我知道他的意思非常单纯。
是的,我在想如何摆脱掉他。
“你要好好活着。我走了。”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如同那一天,我需要一个与闷油瓶一模一样的人,以族长的身份,与我联结张家抗衡汪家。他就自峨嵋山颠的一颗桂树中走出,来到我的身边,带着干净的笑容,温柔地注视着我。
如同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我伏在堆积成山的资料上浅眠,他始终在灯光的阴影下,带着干净的笑容,温柔地注视着我。
如同这一刻,我不需要他了,他知道我的想法,也只是帮我挡去眼前的危险,带着干净的笑容,温柔地注视着我。
他从来不会让我为难的。
……
黑暗中的枪手在停顿片刻后重又扣动扳机,数百发子弹袭来,洋洋洒洒犹如云雾,又在顷刻间静止,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永远静止在指尖,时光在前进,月桂温柔而迷离的香气与此刻重叠。
“吴哥哥,为什么你总是喜欢看着这颗树呢?上面又没有好吃的东西。”
那个脸颊像苹果一样圆润的小女孩儿吸了吸鼻子,随即抱住桂树不肯撒手了,“不过闻着好香啊!好想吃!”
“可以做成桂花糖糕哦,清香甜润,入口即化……葵葵想不想吃?”
“想!”小女娃吸了吸口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对桂花糖糕的渴望。
“那你猜猜看,桂花的花语是什么,猜对了就做给你吃哦。”
“嗯……嗯……”
“猜不出来?从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小孩儿。”
“你笨!你全家全小区都笨!”
“这么凶,不做给你吃了。”
“那你说你说,糖糕……呃,桂花的花语到底是什么呀?”
“吸入你的气息,永伴佳人。”
“哇哦!”贪吃的小女娃才不在乎什么花语,缠上来抱住我的腿,“糖糕糖糕糖糕糖糕糖糕,桂花糖糕啦……”
受不住小吃货的碎碎念,我拖着树袋熊一样的小女娃,吃力地走下那条上山的小路。
渐行渐远间,身后的桂树被风吹动,繁茂的枝叶沙沙作响,枝桠长长地延伸开去,仿若故人温柔的手掌。
风声吹到耳边,似是故人温柔的呢喃——
“你一定记得,要好好活着。”
“永远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