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易轩心里有些矛盾,其实渔业委员会对所有经营海产品的商户都施加了压力,其中也包括严家的铺子,这种砸别人碗自己吃独食的做法是生意场上的大忌,对方狐假虎威的本质明眼人一看便知,所有受到威胁的市场商户都考虑过反击,但怎样做才能保住自己的利益,同时又不至于把事情闹得太大,引来军委会甚至军队的关注,谁也没有个主意,有主意的也未必能服众。
这种情况下,严易轩当然希望有人出来打头阵,但出于感情上的原因他又非常担心林子云的安全,毕竟这是乱世,为点蝇头小利行凶杀人的事情司空见惯,他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有生命危险,因此对安秉臣的语气也多了几分劝解。
“哼,一伙蟊贼而已。”安秉臣哼了一声,这些人就算手里都有枪在他眼里也是个笑话。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坐在旁边抽着自卷烟,看似充耳不闻的老严突然冒了一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安秉臣咬牙切齿道,战争已经让他失去了父亲和家庭,除了蜘蛛车,林氏姐弟和这个加工场是他现在唯一的牵挂,他永远记得林子云救了自己的性命,任何威胁到她的人都是自己不共戴天的敌人。
安秉臣读书成绩不怎么好,脑子也不算灵光,加上年龄和阅历的限制,面对威胁他首先想到的是以牙还牙,充满热血和激情的反击。
很多事情想横了就无所谓,瞻前顾后必然被小人死死咬住,拼个鱼死网破又能损失什么?
更何况,他还未必会输。
见安秉臣满脸戾气,严易轩哪能不明白他心里想什么,不过出于为林子云的安全考虑,他不得不再进一步规劝:“要不,出去躲一段时间?你和小风都有武器,可小云怎么办?她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啊。”听严易轩说得不无道理,安秉臣心里突然一阵没来由的烦躁,他想不出应对的办法。正在犹豫之际,市场入口那边突然传来喧哗吵闹声。
正在破口大骂的是两位商户,他们脚下有一名被踢翻倒地的乞丐,这乞丐衣衫褴褛,大概是饿慌了,偷拿摊位上的吃食却被当场逮住。在自由市场,这样的事每天都有,通常的处置方法是痛揍一顿然后赶出去,如果给物主造成的损失太大,也有被活活打死然后抛尸荒野的,巡逻路过的驻军宪兵根本不会管这种闲事。
这乞丐肋下上挨了好几脚,痛得杀猪般惨叫,忍不住嚷道:“我是大学教授,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挨了揍才想起自己是读书人,偷东西的时候怎么没想到?面对如此罕见的无耻,周围众人报以一阵哄笑,几个平日里吃过小偷亏的商户窜出来补踹几脚。
当下这世道,有枪有粮才能算勉强有个人样,像教授这样的头衔就是个屁,加上还是个还是个无耻的小偷,不打简直有伤天理。这人挣扎着爬起来,屁股上又被人一脚踢得前冲摔了个狗吃屎,正好扑倒在走过来看热闹的安秉臣脚下。
安秉臣仔细打量这人,见他年纪足有五十多岁,一脸污黑须发凌乱,身上先穿的西装早已看不出原色,前后左右四面大开撕扯成破布条褂子,脚上一双张着大口的豁口皮鞋,这模样确实和乞丐没什么两样。
安秉臣拦住赶上来还要动手的摊主,询问得知这乞丐偷了两个烤洋芋,东西在混乱中已被踩得稀烂。想了想,安秉臣随手到兜里翻出个打火机代赔给人家。
这种一次性的打火机在战前不值一文,但现在却是本地市场上以货易货贸易中含金量最高的代币,仅次于子弹和粮食。
摊主见有人出头赔偿,也不多罗嗦,接过打火机直接转身回去做生意,对那趴在地上大喘气的乞丐看都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