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泉看到前面的军官已经开了监区铁栅栏门,也加快了语速:“你信不信,我还可以交给薛总?”
鲍贤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成交。”然后步履蹒跚地走向正朝自己招手的两名狱卒。
张玉泉对着鲍贤的背后用力吐了口唾沫,大声骂道:“就你这卵朝天的德性,还想要我扶你进去?要不要我帮你洗脚?”
“老张,何必和这种死人较劲呢。”值班军官笑着劝道。
张玉泉又假装骂了两句,这才走回大门值班室。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他借故送文件,又跑了一趟第二组那边。
办公室里人头蹿动,几位担任文员的年轻人神色肃穆,进进出出跑得飞快,显然发生了什么意外大事。
张玉泉听到工作组组长在自己的单间里冲着电话咆哮:“……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在顺达集团这个案子上翻供?这应该问你们秘书处,这个变化是昨天临时过渡委员会提审他之后出现的,你们对他做了什么?是不是和这姓鲍的达成了什么交易?这事,我必须向赵部长反映,你们应该去找阿合苏大人!想拿薛总和委员会来压我,门儿都没有!”
他绷紧的心一下变得松弛,交了文件,拿好签收条,神色轻松地离开了白云山看守所。
晚上,赵部长的女秘书忙着回家照看孩子,张玉泉和往常一样,热心地揽过了汇总到通联部的每日工作报告装订成册的工作。这些概括性报告谈不上高度机密,但第二天早晨工作例会之前必须呈交到赵部长桌上,也算是个既烦人又不讨好的琐碎工作。
在第二组的每日工作报告中,张玉泉看到了自己想要看的东西。在下午的审讯中,鲍贤以记忆可能有误为借口重提顺达集团股权案,他声称自己经手的公司太多,把顺达当成了顺泰。位于粤北的顺泰集团才是独孤家族秘密全资的私产,而顺达集团一直是独孤家族觊觎的肥肉,只是没来及实施手段强取豪夺而已。
“这鬼东西,还真有一张翻云覆雨的嘴。”张玉泉冷笑着骂道。
柴文德还在家门口等着,但今天看他的眼神却和往常不太一样,少了许多谦卑,多了一些亲近。
“泉哥,回来了?”柴文德笑着迎上来。
张玉泉想起昨夜和柴小曼的双宿双飞,脸上微微一红,努力抑住心头的尴尬,低声道:“你们家的事,有眉目了。”
“哦?”柴文德听的此话,瞳孔放大,一下子贴上来差点抱住张玉泉。但这个动作没有做完,柴文德就僵住了身躯,随即侧身让开:“来,泉哥先进家,洗把脸,跟嫂子侄儿聊聊。我去买点下酒菜,待会儿我们哥俩儿再慢慢说话。”
把这周领到的薪酬全部塞进老婆那双布满褶皱的枯瘦手掌后,张玉泉心底的愧疚感少了许多:“我在外面很忙,你多看着点家里。小二住院那边需要什么只管买,还有,别让阿大饿着,他在长身体,需要营养。”
老婆看到那么多美元现金,眼睛都亮了,接过来点了两遍才塞进内衣口袋里:“你认真做事,我会带好两个孩子,咱家的日子会越过越红火。这一切,真要感谢人家薛总,我寻思着,得找个良辰吉日,给他老人家立个长生牌位,让老天爷保佑好人长命百岁,保佑咱们家蒸蒸日上。”
张玉泉沉吟着点点头:“我们家能有今天,都是薛总一手给的。吃水不忘挖井客,乘凉不忘栽树人,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了这份恩情。行了,你赶紧安排阿大睡了,去医院看着小二吧。”
老婆正要转身,又回过头来看看门外,低声道:“玉泉啊,你能不能给柴兄弟说说,让他不要每天晚上都站在门口等你,行吗?不是我看不顺眼,我觉得人家对咱那么好,咱们不该这么糟践别人啊。有什么话,两个人找个合适的地方,喝酒吃饭什么的都成啊。”
张玉泉点点头:“行,我给他说说。或者,我到他那边去,有时候晚上就不用回来了。”
老婆出门没多久,柴文德拎着大包小袋的熟食卤肉就来了。
张玉泉没有说整个事情的全部来龙去脉,他自吹以改善关押和伙食条件成功逼迫鲍贤乖乖就范。按薛世杰雷厉风行的执行作风,柴家那两位老辈估计这两天就能放人。
“泉哥……你说的,是真的?”柴文德连端在手里的酒杯都忘了,杯口一斜,酒水滴滴答答洒落在裤子上。
“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明天就能见真章。”张玉泉自己喝干了第一杯酒,说了这么多话,他也有些口干:“顺达集团的案子对你们家来说,那就是天大个事,但对于鲍贤,对整肃工作组来说,真比芝麻粒儿大不了多少。他丢个芝麻粒儿,让自己在监狱里的日子好过些,那不是一举两得的事?”
“这姓鲍的,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柴文德似乎有些疑虑,看来他对鲍贤没少研究过。
张玉泉哼了一声,笑道:“姓鲍的给动了几次大刑,人已经变得半疯半癫。再是个机灵鬼,到了监狱里吃上几天牢饭,那心性那脾气怎么也得往下掉两截不是?要淹死的人,看到水面上漂的一根稻草都会攥紧了不放。”
自己说完这话,他心中突然一亮,猛然间明白了一件事。
鲍贤这样的人精,何尝不知道留着那张纸条就是留着个大祸害,但就这样他还是把看过的纸条藏在袜子里,显然是想当个保命护符。
纸条上的字指明了明晚的劫狱行动,但纸条本身又能当成以防万一的保命护符。
那意味着,纸条是自己这边的某个大人物给的。是秘书长胡超,还是那位阴恻恻的阿合苏?
鲍贤留着纸条,算是留了一点活命的小心思。
他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私心,因为张玉泉的半路杀出,让这件事凭空又多了变数。
“……泉哥,泉哥?”柴文德的呼喊声把他从沉思中唤醒。
“哦?”张玉泉原本发直的眼神又活动起来,望向柴文德近在咫尺的那张臃肿脸庞。
“这个……咱们呢,也不算外人了。”柴文德语气陈恳,声音再次降低了半截:“今后,我大伯那里,也算是泉哥的半个家,有空时常来走动。哎……我那孤苦伶仃的妹子,也不求什么名份,只要泉哥真心实意待她,别的什么都不用提。”
张玉泉会意地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一句话。想起那具温暖柔软的*,他的心思又开始有点活泛起来。
女人,难道不正是用来让男人疼的吗?
次日上午,柴文德的父亲和三叔从临时过渡委员会辖下的司法审计局取保释放,但当局要求他们不得离开广东地界。
中午,柴文德大伯府上一派欢乐气象。
厅中那张大圆桌再次摆酒设宴,张玉泉被奉为上宾。他的左边坐着柴文德,右边坐着花枝招展的柴小曼。直到这时,他才见到了柴文德的父亲和三叔,这俩老头一看都是精明伶俐的人中俊杰,对张玉泉的态度相当亲切,恭敬中又包含着亲近,和蔼中充满了慈祥。
上厕所的时候,柴文德把一张银行卡塞到张玉泉手里。他看了看,全是洋文,不认识。
“美国花旗银行,全球通用的万事达卡,一百万美元,密码就是咱们见面那天的日子。给阿大和小二买糖,算是我这个叔叔给他们的礼物。”柴文德笑道。
接着喝到最后时,柴小曼轻轻把手放到张玉泉的腿上,也塞了一张同样的卡在他手里。
张玉泉不解地看着美人,柴小曼嫣然一笑,侧过头低声道:“这是我爸给咱们俩的。美国花旗银行,全球通用的万事达卡,一百万美元,密码就是你和我的名字拼音缩写。我没处用钱,你拿去做点大事,也好为咱们的将来谋个前程。”
张玉泉听她说得情真意切,轻轻捏了一下柴小曼的手,接过了那张卡。
“来,为咱们柴家的今后,干一杯!”柴文德豪情万丈地举起了柴家定制的阔口细瓷酒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