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愿意,可以直接用粒子托起投放舱,用自己想要的速度降到地面。但她并不怕这种等级的加速度,便不多此一举,乖乖和同伴一起被扔了下去。
投放舱从外面看,是金属色,从里面看,却有一块相当大的透明视窗。苏霓的目光从未离开这个视窗,就这么静静看着克伦威尔号远去,变的越来越小。
忽然之间,她有了一种再也见不到它的感觉。
这感觉让她战栗了一下,不自觉地向下望去,看到红黄相间的行星离自己一刻比一刻近,像个急速逼近的敌人。这一瞬间,她的感官是如此敏锐,甚至穿透了铁灰色的云层,看到了云层下的世界。可是,那个世界里具体有什么,她看不到,唯一能感到的是,自己好像正在坠进一只巨大怪兽的血盆大口里。
久违了的,第一次见到青苔时的危机感再次出现,侵袭了她的身体,叫嚣着要她作战或者逃跑。
由于机甲之间的交流是通过发信器,即使是现在,她也可以和同伴通讯。为了压制自己的不安,她毫不犹豫地调节着它,连接上封陵的频道,问道:“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怎么了?”
“我有一种感觉,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睡觉的时候,偶尔会觉得自己在无底深渊中坠落,”苏霓冷冷说,“怎么也坠不到底,然后立即惊醒了,才发现一切正常。但是现在,我就是这么感觉的,而且永远不会惊醒。”
这个时候,投放舱已穿过了平流层,速度仍在持续增加着。在如此的高速下,她的声音却异常冷酷,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封陵正在适应这速度,听了她冰冷的话语,竟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坚强地回答道:“我也有过这样的经验,可现在一切都很正常啊,我们只是在进行降落而已。你是不是太多心了?以你的实力,怎么会害怕呢?”
苏霓盯着自己在某块光滑舱壁上的倒影,发现双眼都变成了纯黑色,正是受到强大精神压力的表现。她不自觉地摇了摇头,说:“我不是害怕,我是觉得……不对劲……”
虫母没有人类的感情,也不会感到恐惧,只有对局面的理性判断和感性判断。她的眼睛在向虫族状态转化,代表虫母的本能占了上风,在这种时候,她几乎不可能害怕。
“现在,你吓到我了,到底怎么回事?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吗?”封陵的语气也变的严肃起来。
事实上,他正扭着脖子东张西望。可他和苏霓毕竟不同,高速下落中,他的视野相当模糊,无法准确判断地面景物的形状和大小。
雪鹫用手轻轻撑了一下舱壁,机甲内部,苏霓也做着相同的动作。她没有立刻回答搭档,又看了一会儿,才用极慢的速度,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传信给克伦威尔号,说我感觉不对劲,他们会怎么做?”
“他们会认为你胡说。你知道的,感觉不能当作证据。”
“是的,感觉不能当作证据,所以现在我不会多说什么。但是你要记得我的话,时时小心,尽可能不要离开机甲。只要我预感的危险一出现……”
说实话,这些也都是废话而已。就算她不提醒,封陵照样会时时小心,没必要时不离开机甲。他试图调节气氛,笑道:“你就把它打到爬不起来?”
若在往常,苏霓就算不觉得好笑,也会捧场似地笑一笑。可她根本提不起回答的兴致,只用极为专注的态度,观察着她能够看到的一切。
鉴于任务不同,任务地点也不同,克伦威尔号果真把他们投放到了不同的地方。苏霓甚至怀疑,说不定某两支小队根本不在同一个大陆上。如果是这么远的距离,普通机甲就无法进行通讯了,调频了也不行。这就是说,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各个小队之间将失去联系。
落地后,投放舱自动打开。雪鹫没有半分由于,直接迈出了内舱,踩上阿尔芙星的土地。
这里虽然也有核辐射,却没厄运之星那么严重,云层也较为稀薄。但是植物的高度非常惊人,几十米高的巨大阔叶树随处可见。有时候,树木从根部开始长叶子,密密麻麻分布在整个树干上。无论是树叶,还是草丛,都绝对没有半点绿色成分,全是深浅不一的红色。
其中最常见的是赭红和血红,极易激起人类对暴力和危险的想象,看上去异常刺目。一时之间,十架机甲无论大小高矮,竟都动也不动,任凭主人惊异地看着眼前的风景。
他们的通讯频道全都是打开的,过了好一会儿,马克西姆的声音才传出来。也许是环境问题,这声音听上去不甚清晰,偶尔还会断一下,“看植被的颜色,树干的形态……这星球应该富含金属元素,动物也应该进化出相应的特质。谁还有别的发现吗?”
趁他说话的时候,封陵偷偷问她:“你还觉得害怕……好吧,不安吗?”
苏霓外表已经恢复了正常,微微一笑,“对,我还觉得不安。”
她整理着思绪,正要发表自己的意见,忽地扭过了头,望向赤色丛林的西北方向。从空中看,那里似乎是个火山口。但在这个时候,那个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咆哮。咆哮响起之时,其他机甲才纷纷惊觉,做出了和她一样的动作。
不知是谁在低声问:“那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大概都看到投放舱了吧。”苏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