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但三镇兵骄将悍,经此后虽然依旧号称一朝,实如二国!德宗皇帝时因成德节度使李宝臣死,其子惟岳求继未允,三镇竟引淄青、山南两镇节度使群起而抗命,迫得德宗皇帝下罪己诏,天子颜面荡然无存,由此三镇之主的更替,长安再复无言……到如今,成德、卢龙、魏博三镇的主人已分别换了几家,彼此世代通婚,早已抱成一团,水泼难进!”
元秀默默听着,半晌才道:“国公的意思是想让本宫效仿古时妹喜、西施之流么?不是本宫爱惜自己,但当日市中不过匆匆一瞥,并且双方委实称不上和睦,贺夷简要寻本宫未必是为了爱慕,只怕寻茬更多。”
“不瞒贵主,先帝在时老夫为国之宰相,在诸镇之中也有些暗子探听消息——贵主可知道,这贺夷简好好的为什么要跟着贺怀年跑到长安来么?”杜青棠不答反问道。
元秀摇头道:“国公有话不妨直言。”
“此事说来也算话长,如今的魏博节度使贺之方其位承自其叔父贺久,当初贺久因膝下无子只得过继兄弟之子为嗣,奈何贺之方另有三个亲兄弟皆非俗材,而贺之方非长非嫡,希望不大,最后贺之方设计谋害了那三人及膝下子孙,贺久才不得不选择了他。”杜青棠冷哼了一声,才继续道,“贺之方被过继到贺久膝下,不久后就迎娶了成德节度使高旷之女为妻,也是他杀兄戮弟的报应!高氏过门后,连着生了两个女儿再无所出!即使贺久为他又纳了几个如花似玉的美妾也不过多了两个庶女!贺久大为失望,担心贺家后继无人,甚至动了从贺家远支中另觅嗣子的念头……”
“不久后,贺久就死了!”杜青棠眯起眼,淡淡的说道。
元秀皱眉道:“此事本宫也有所听闻,河北三镇从代宗皇帝时到如今已经先后换了好几个姓的节度使,至于这贺家也是几十年前才开始得势,不过……似乎贺久去世不到半年,贺之方的正妻高氏却有了身孕?”
“据说这贺夷简,是高氏见贺之方为无嗣愁苦,不知道跟哪路神仙许了重愿才有的,他生下来时身子孱弱,为了让他能够平安长大,贺之方甚至专门收了一个命格据说能够昌旺家族、庇护幼弟的义子,就是如今的魏博防御史、这回魏博派来吊唁太后的贺怀年!”杜青棠淡淡的道,“按着老夫打探来的消息,这贺夷简看起来倒不像是身子骨不足之人,甚至可以说颇为矫健!但贺之方就这么一根独苗,自然是捧在了手心里……所以年前,昭贤太后驾崩的消息堪堪经飞鸽传到魏博时,有方士寻到了魏博节度使门上,说贺夷简今年上半年在河北将有血光之灾,贺之方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才忙不迭的把他送出河北,原本是打算让他去山南左近避一避,只不过这小儿倒是颇为仰慕我长安风仪,他从小到大,贺之方都不曾逆了其意,为着他如意又安全,甚至把帐下号称河北第一高手的夏侯浮白都给调了出来!”
“那方士是你派去的?”元秀脱口问道。
杜青棠面上却掠过一丝郁闷:“若老夫能寻到那方士,却是正有一件旧事要请教。”他意味深长的望着元秀,“那件旧事,却也与贵主有关的!”
“既然知道贺夷简要在长安留上半年,如今时间还早,国公如此急忙的寻找本宫到底是为了什么?”元秀不解的问道。
“贺夷简这半年若是照常留在了河北,那么此时恐怕已经与幽州李家十七娘定下婚事了。”杜青棠悠悠说道,“李十七娘是卢龙节度使李衡的爱女,其母正是贺夷简的一位堂姑!”他看了眼掩唇不语的元秀,放下茶碗,“当日贺夷简见过贵主后,曾使人回贺宅飞鸽传书魏博,恰好老夫在那里的暗子,看到了书信内容……贵主可知道是什么吗?”
元秀瞥了他一眼:“还请国公告知。”
“贺夷简要贺之方推掉与李家的婚约,直言自己在长安遇见了心仪女子,并且出身大族,若等打探到详细家世,再飞鸽告之贺之方。”杜青棠悠悠道,“贵主,当年郭令公为匡扶社稷戎马一生,平安史,收二都,慷慨陈词,说服回纥酋长共破吐蕃,功勋堂皇,至今青史读来,犹感正气浩烈!贵主的母亲,就是郭家女儿!贵主身上同样流淌着老令公的血,如今梦唐看似繁华,却处处糜烂,河北三镇犹为眉睫之祸!贵主可愿意,为李家天下,尽这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