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蹙着眉:“这么说当初昭贤太后丧仪后,我们去大姐府邸里做客,蛮儿拿着仙奴编的花篮给我瞧,那时候还以为她小孩儿心性,对此人不甚在意,原来却是有意抬举他?”
她沉吟着,“父皇当年既然劝说那郑敛待大姐好些,难道他竟敢不听吗?”
“原本先帝看中了郑驸马的稳重,平津公主也喜他相貌威武,只是这位驸马性情沉默寡言,虽然得了先帝的叮嘱,时常回府中陪伴公主,但多数说是陪伴公主,还不如说是陪伴郡主,而且平津公主金枝玉叶,心性骄傲,先帝虽然不是当众叮嘱了驸马,可那时候有卢丽妃在宫里,这些事情也瞒不过她去,阿家想一想,平津公主乃是先帝爱如明珠的长女,生母卢丽妃出生望族,位居三夫人之一,自幼深受先帝怜爱,少年时候容貌虽然说比不上阿家,但也堪与昌阳公主相媲,就是没有帝女这一重的身份,难道还愁长安没有郎君用心吗?”因这会四周只有采绿留了下来与元秀一起听着,采蓝说话也不忌讳,压低了嗓子道,“平津公主若是不知道先帝叮嘱驸马多陪伴自己也还罢了,见驸马果然在府中待得时间长了,可却一直盯着郡主瞧,再一想先帝的嘱咐……哪里有不恼的?”
那时候的平津公主出身高贵又年少美貌,这两重里面随便拥有一重,都足以引长安少年竞相追逐了,偏生郑敛从成婚起对她总是不够亲近,平津公主自负遗憾之余,终于等来驸马经常留在身边,但接着却发现自己的驸马更多关注于女儿而不是自己,继而发现他之所以时常留驻府中,完全是因着宪宗皇帝私下的叮嘱,而非对自己的怜爱,这样的认知随便换了哪个心高气傲的女子都是无法接受的。
同为帝女,元秀略想一想,也能明白长姊当时的心情——也难怪,她会公然让娈童住进府邸,为了一个既无功名在身也无过人才华的浪荡子弟韦坦,不惜长跪御前请求和离——哪怕当时她已经与郑敛有了一女!
她叹了口气:“那为何父皇还要补偿郑敛?”这会,元秀却觉得是郑敛对不起元秀了。
采蓝和采绿对望一眼,巧妙的答道:“这都是因为先帝仁善的缘故。”
——真话便是,无论本朝多么优容公主,自古以来究竟是男尊女卑的,平津公主当时羞恼之下,将事情又闹得极大,哪怕有新城公主的例子在前,可这会平津公主一未过世二未重病,反而公然闹到了御前要和离,满城风雨同情的自然都是郑敛,宪宗皇帝其时正在削弱藩镇,正值用人之际,郑敛是他为自己心爱长女挑选的夫婿,其人本有才华,自然要安抚。
何况宪宗皇帝自己,也是男子。
元秀叹了一句,便不再追究此事,而是把话题转到了方才采橙禀告之事上面:“扣下了卢二十六娘,先不要为难她,究竟是卢确侄女。”
“采橙使了郭霜看着她,那女郎瞧着是极有分寸的人,阿家但请放心。”采蓝忙道。
“哦?是雪娘的二姊?”元秀不太相信的问道,“她的幼妹今儿想是在崔十四手里受了惊吓,该不会趁机在卢二十六娘身上讨回来吧?”
“阿家放心,也不是霜娘一直看着,晚间自有人去换。”采蓝道,“再说霜娘毕竟是郭总管之女,不得阿家吩咐,不擅自做主的道理,她却是比有些人懂得多了。”
采蓝这话是明显在刺崔十四,元秀方才恼怒过了,这会也有点可笑:“堂堂郎君,恐吓幼女也就罢了,居然还要亮出随身之刃——这崔十四好歹也是博陵崔氏族人,竟然这般的没有出息!”
“阿家不知,他可还是崔太妃的嫡亲侄儿,比之崔南熏只是崔太妃的堂侄还要近一层呢!”采蓝扑哧一笑,揭露道,“其父崔温礼,官拜司农寺卿,其堂叔崔温仪,也就是崔南熏之父,乃礼部尚书,这一位如今还只是禁军里边一个寻常士卒,若不是身手尚可,又与袁别鹤有旧,这一回护送阿家避暑,凭他那眼力与为人,哪里有他近身的份?”
元秀想起当初嘉善大长公主府里云州被算计的事,对博陵崔氏越发的没有好感,冷哼道:“那崔南熏或者比他能干些,然而也不似什么好东西!”
采蓝和采绿都是知道之前东平公主事的,薛氏为此还亲自出手教训了一番崔南熏,此刻都是抿嘴一笑:“许是崔卿与崔尚书忙于国事,到底没教好这两位郎君。”
“这些都是小事。”元秀郁闷道,“叫我心烦的是——这袁别鹤究竟能力不足,也不知道五哥手底下还有没有其他当用之人,否则这等人就是抬举了他做神策护军中尉又能如何?”
神策军是天宝年间陇右节度使哥舒翰所置,安史之乱中渐渐崛起,广德元年,此军由当时的权宦鱼朝恩率领,护驾幸陕州的代宗皇帝回长安,自此成为禁军,后来鱼朝恩因罪而死,神策军交由本军兵马使统帅,奈何到了建中年间,泾卒之变致德宗皇帝出奔,德宗皇帝遂不再信任文武大臣,将神策军权分做了左、右厢都知兵马使,交与了宦官,后又置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因此此军名义上由大将军并统军率领,实权却一直握在了护军中尉手中——也因德宗皇帝此举,神策军自此军权一直辗转于宦官之手,从德宗皇帝以下,几次帝王废立,宦官干政,皆因拿住了此军!
原本元秀以为邱逢祥放任丰淳将袁别鹤扶到了统军的位置,是对皇权有所避让,如今看来,多半还是因为袁别鹤能力不足的缘故……
元秀叹了口气:“明日若卢家二十五娘还要求见,采蓝出去代我在正厅那边招待着,早膳后,先传袁别鹤。”袁别鹤或者能力不足,但至少他忠诚,若能够提点些,还是尽力而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