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建国犹豫了一下,狠狠一咬牙,左手猛地一把捂住那兵的嘴巴,右手挥刀,锋锐的刀刃沿着那兵脖间,自右向左横向一划,便听扑噗的一声,宛若割破了一层薄薄皮革似的,一蓬血浆如箭一般狂飙****,溅到邓建国的脸庞上热乎乎的,还带着一股咸腥味。那兵没有挣扎也没有喊叫,四肢慢慢僵冷,热血还在向外疯狂标射,咝咝直响。他的颈静脉血管已被切断,再也无法回到家乡去幽会他朝思暮想的小妹了,再也不能和日夜牵挂他的父母团聚了。
邓建国右手握持着血珠子滚滴的刺刀,左手伸到脸上一摸,顿时摸了一手黏糊的血浆,盯着眼前这具气绝身亡的尸身,不期然地打了一个激灵寒噤,持刀右手竟尔抖抖索索的打起颤来。
带着浓郁咸腥味的血腥气四下弥漫,邓建国狠狠一咬牙,如一溜淡烟似的飘身至紧挨的一个床位前,冷眼一瞥,立见床上躺着一个身材瘦矮的士兵,由于光线晦暗,裸眼辨不清那兵的面目,但直觉告诉他,那兵十之八九是个孩子。
此刻,那兵嘴里叽里咕噜的发出几声梦呓,身子扭动了两下,蹬开了被子,露出了下身。邓建国心头一紧,脑海里浮现出两天前被他用尼龙细绳活活勒死的那个孩子兵,带着童稚气息的瘦瘠脸蛋,毫无生气却无限怨毒的眼睛,五官扭曲成奇形怪状,嘴巴暴张舌头朝外猛伸,而喉咙里发出一长串嘎嘎的怪响,令人听之心头发毛……惨绝人寰的一幕在眼前活灵活现,他瞅了瞅手上这把血淋淋的刺刀,又看了看床上酣睡中的那兵,竟然当场怔愣住了,质问自己对敌人大开杀戒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自己会不会沦为一架高速运转的杀戮机器?
不错,军事行动亦是执行法定杀人任务,是一种必要之恶,是迫不得己,但人非禽兽,总难免会有恻隐之心,邓建国不过是个二十岁大的孩子,心理承受力还不是特别强硬,如此近的距离,用利刀抹破敌人脖子,切断敌人颈静脉血管,接着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在鲜血狂飙中气绝身亡,而且是在睡梦中浑然不觉地奔向鬼门关,他确实有些于心不忍,方才还炽旺如烈火的杀机就像突然遭到了一大阵猛烈冰雹似的,顿然衰退了一大半。
邓建国心神忐忑,持刀的右手更是瑟瑟抖颤,怔立半晌,始终狠不下心肠来痛下杀手,这时,床上的那个士兵突地动了起来,邓建国惕然心惊,瞥眼之间,只见那兵抽动了两下双腿,翻转了一身子,用手扯了扯被子,盖住裸露的上身,扭了扭脖子继续呼呼大睡,丝毫没有警醒的迹象。
这一回,那兵翻了个身,脸孔正对着邓建国一面,颈项左侧朝上,邓建国端详了一下他颈项左侧的动脉血管,又瞅了一眼手里的刺刀,只觉得浑身的杀念如泄了气的皮球那般散失得很快,他咬了咬嘴唇,终于按下杀机,狠不下心来。
帐篷内的血腥气愈来愈浓郁,邓建国长吁一口气,抽手缩回即将挨拢那兵颈侧的刺刀,飘身向帐篷另一边的门口欺去。
他身形如一溜风,眨眼之间便欺到门口,刚欲伸手挑开门帘离开,不料,靠近门右侧的一名士兵被他经过之时身子刮起的劲风惊醒。
那兵的警觉性远远高于其他人,睡眼迷糊中,影影绰绰地瞧见帐篷门口有个瘦削人影,形迹十分可疑,不像是他平时熟悉的战友,同时,有一大股血腥味灌进他鼻孔内,他立时觉得很不对劲,便赶紧伸手到床头边上摸枪,并大声喊道:”谁?”
邓建国惕然一惊,心知自己一时心慈手软,导致形迹败露,大是悔恨,但情势逼迫,只有以杀制杀了。杀念如流星划空般在脑际疾闪而过,他旋身甩手,刺刀电射而出,噗的一声闷响,那个敌兵的手刚刚才碰到枪支,便给锋利的刺刀穿了个透心凉,扑腾一下从床上栽将下来。
这一下仓猝变故当真有如一块陨石击起千重浪,营帐内的敌兵全被惊醒,他们翻身而起,叽哩哇啦的惊声尖叫着,慌促地伸手去抓靠在床头边上的AK-47冲锋枪。
千钧一发之际,容不得邓建国心存半点善念,立刻右手反手一抄,刷地一下从腰侧拽过64微声冲锋枪,快速提枪上肩的同时,左脚跨前一步,双腿屈膝,右腿跪下,右臂下垂,右手握紧枪把,枪托顶实右肩关节内侧,左臂支撑在左膝盖前方,左手握在弹匣插槽与枪身结合处,整套跪姿据枪动作在间不容发的瞬息间一气呵成,如兔起鹘落般迅捷。
他视线随着枪口指向忽上忽下,时左时右,快逾流星赶月似的不断变换方位和角度,压在扳机上的食指连续抠动,微声冲锋枪特有的铮铮枪响,紧密而极富节奏感。
霎时之间,子弹击中肉体的噗噗声不绝,八名敌兵纷纷抖缩着赤条条的身体,有的胸膛爆出血箭,有的头部迸裂,脑血四溢,发出凄绝人寰的惨曝,扑通扑通地从床上栽倒下地。
帐篷内活脱脱地沦为成修罗地狱场,一具具赤身裸体的敌尸浸泡在血泊里,火药味夹杂着血腥气刺激得邓建国鼻孔发痒。就在此时,他听到外面人声鼎沸,脚步声频传,军营里的敌人已被惊动了,忽然传来几声轰轰的爆炸,他侧目一瞧,窗栅外火光骤闪,显然有敌兵在慌乱中趟响他设置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