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之所以甘心为刘备驱驰，是不是觉得他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仁人君子，值得你誓死效忠，为达成平定四海的梦想而奋斗不止？”

张飞的眼中微感意外，但很快便点了点头。

梁啸于是又问：

“那若是有一****发现刘备已不再是当年的刘备，他也非当年那个仁慈爱人的君子，而是一个为了一己之私利可以将万民置于水火的人枭雄，你时候还会待他一如往常？”

张飞显然不明白梁啸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倘若梁啸的假设成真，张飞又当如何做出选择？

是执拗于兄弟主仆的深厚感情而听之任之，还是在道不同不相为谋时毅然离去？

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张飞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若玄德公真的成为了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张飞亦再无追随他的可能。”

这个答案让梁啸有了些喜色，但张飞能够做出这样的回答，仍是出乎梁啸的预料之外！

梁啸本以为，纵然张飞发现刘备已成为枭雄，也会不离不弃，一如过去的十三年那般，但是梁啸远远低估了张飞自己的认知，更低估了他们两人这一个多月来的感情和他对张飞的影响。

要说这一点，张飞还要感谢梁啸，若非是这段时间来借由梁啸养成了独立思考的习惯，张飞面对这样的问题时，很可能还只是抓耳挠腮之后，便弃之不理呢。

“大哥，我不是挑拨你跟刘备之间的感情。只是我想提醒一句，是人都会变的，我当年想着只管吃饱喝足安安乐乐，现在却想着篡夺天下；当年我能打劫到一头肥羊就很高兴，现在就是给我十万黄金我也未必动一下眉头……人都是会变的，人都是会有野心的。刘备当年是一个仁慈爱人的君子，不代表永远是，他善于隐忍，我并不希望你对他一味盲从，而失去了自我！”

听到梁啸主动提及自己的野心，张飞也不由微感愕然，他多少有些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变化，可以让一个屁民蜕变成谋取天下的英杰？

“说了这么多，小弟只是想问，若有一****发现刘备已不再是刘备，当他已不值得你跟随的时候，你是否会来圉城伴我终老？”

圉城是梁啸的家，梁啸的愿望竟如此简单，只希望在那个“万一”发生时，张飞离开了刘备之后，能够陪他共度余生而已。

梁啸亦提及自己要篡夺天下，想必是急需人才，才不想自己离开，但他从不强迫自己，甚至坦诚相待，连挽留的话也不说，伤心的眼泪也不流？

一刹那间，张飞似乎对梁啸所言若有所悟。

刘备的确是一个爱哭的君主，但即便是因为经常动情的缘故，眼泪和哭号也太频繁了吧？

不期然间，张飞对刘备已经从当年毫无保留的信任，到如今带着些许的冷眼旁观。

“大哥你保重，小弟心情有些失落，想在山上多耽搁一会儿，你走吧。”

梁啸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转身踱步到方才那一老一少下棋的地方，静静地做了下来。

张飞看着那个在风中孤寒萧瑟的背影，不由心中有些愧疚。

然而他是言出必行的汉子，也并不会因为一时的感慨而改变初衷——至于一时的火冒三丈、怒气冲天，倒是可能让他改变行动。

张飞大步下山，高大的身影在山道上渐渐变小，梁啸偷偷地回望几次，等到再也看不到张飞的身影时，对着满山的空寂，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而，就在梁啸的叹息声未落时，一个身影却从一块山石后面缓缓步出，走到了梁啸的身后。

梁啸微微一怔，接着便感受到了那人的气息，语气中有些惊喜：

“你也跟来了？”

“我一直跟着。”

梁啸霍然站起身来，入目的正是那个一身灰沉布衣的落魄男人，这男子表情僵硬，唯有一双眼睛此时闪烁着亮光：

“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

梁啸心中感动，竟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张开双臂便拥住了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