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仲卿今日开口，却并非是因为想让她知道才刻意讨好，而是焦仲卿的心已乱，若不将祈祷的话语道出，他的脑海里便全要被这个动人少女的背影占据。

也许刘兰芝对于焦仲卿只是懵懂的好感，类于少女怀春之时对某一少年所怀有的情愫，可焦仲卿自己知道，在见到刘兰芝的那一刻起，他的一生将为之而改变。

焦仲卿起身面向门外的时候，刘兰芝刚刚跨过门槛，缓步向山门走去。

焦仲卿本来还想着为母亲求一件辟邪的物品，但此时见到刘兰芝离开，竟是不由自主地忘记了这茬，只记得自己的意识一片模糊，脚步却是鬼使神差地跟在刘兰芝的身后。

两人前后相聚不过五丈，但就是这五丈的距离，一直维持到了山下的路上，不曾缩短一分，也未能变得更遥远。

刘兰芝脚步又轻又稳，不同于寻常的富家女子那样的小碎步；刘兰芝的步子很自然，很清爽，看得出她实际上并不屑做一个与她们一样的乖乖女。

——至少在自己的脚步上，刘兰芝自有其主张。

若是在往日，焦仲卿一定要为他的孟浪而自责反省，但今天的不独孟浪，还孟浪到了山下，一直跟着刘兰芝，不肯放松。

不肯放松，却又不敢靠近。

这种忐忑的初恋情怀，焦仲卿较之寻常人似乎来得也更晚一些。

意识到身后有人跟踪，刘兰芝的心先是骤然变得有些惊惧，随后意识到那个人很可能就是那个长身儒服的青年后，心头惊惧尽去，反而有了股莫名的紧张。

她觉得自己被人盯着，浑身都开始发起烫来，原先有条不紊的脚步，也变得有些错乱，刘兰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毫无疑问的是……是因为身后那个人她才这样的。

只是一个陌生男人跟着，就会浑身发烫，脚步错乱，这种事对于刘兰芝来说可是头一遭，她生性好强，可不愿意就此服输。

哼，我才不会因为你在背后盯着，就让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走路！

心思单纯的她，简单地将此理解为一种博弈，硬挺着身体，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山。

但是对于这一切，焦仲卿都浑然未觉，在他的眼里，只有刘兰芝的背影，盘踞在他心头的，亦只是刘兰芝的背影。

别的，他视而不见。

别的，他想都不会去想。

一直到了山下，在那条通往庐江郡治所舒城的大道上，刘兰芝霍然挺住了脚步。

焦仲卿一时竟未反应过来，等到他觉察到刘兰芝的变化而刹住脚步的时候，两人间的距离已经从五丈缩短到四丈七尺……

——虽然只是三尺的距离，仅仅是一柄剑的长度，但两人间的距离缩短，对焦仲卿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刘兰芝缓缓扭过头来，望了焦仲卿一眼后，便拔脚向北而去，那里通往她的家，亦即舒城东北的一处田庄。

刘兰芝那一瞥的时间太短，短到焦仲卿甚至来不及捕捉到她敏感而知性的目光。

天知道此刻的刘兰芝心里是怎么想的，焦仲卿只知道的是，他站在原地盯住刘兰芝的背影，看着她一步步地远离却不敢去追。

直到少女的身影渐渐远去，最终成为北方天际的一个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