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快就到了医院,关略把车子停稳,雅岜先下车,却见关略坐在车上没有动。
“九哥,您不去?”
关略摇头,掏了烟出来:“我不去,在这等你。”
雅岜哪敢让他等啊:“九哥您不上去就先走吧,一会儿看完唐姐姐我自己回旅馆。”
“你定了房间?”
“嗯,准备看完唐姐姐就回去。”
关略将胳膊支在车窗上,抽了一口烟,说:“暂时别回昆明了,我让人安排你。”
大半个钟头后雅岜从住院楼里出来,关略靠在车身上抽烟,抬头看了雅岜一眼,雅岜眼睛红得太厉害,像是憋着一口气似的看着关略。
关略眯长眼睛,狠抽一口把烟踩灭了。
“上车吧。”
雅岜“嗯”了一声,声音已经有些破音了,结果一坐到车上他就开始哭起来。
关略上档位的时候见雅岜的肩膀颤得实在太厉害,他忌惮关略在旁边不敢哭出声,关略咬了咬牙根,额头青筋突起,直接退掉档位开了车门出去。
一个在车外,一个在车里。
车外的人靠在车门上沉默不语。
车内的雅岜实在熬不住了,趴在仪表台上大声哭了出来。
那场面也挺滑稽的,一个高高壮壮的小伙子躲在车里哭,哭得抽抽啼啼的。
关略心都被他哭燥了,几分钟后开了车门上去,轻吼了声:“行了,又没死!”
“那可不比死好受啊。”雅岜也是哭糊涂了,也不怕关略了,抽着声音说,“多疼啊,她就一直忍着,我去的时候医生在给她换药,她不肯打止疼针,几个护士硬是摁住她的身子给她打了…上次我见唐姐姐的时候她穿着我们傈傈族的裙子,那时候多漂亮,这回见我都不敢认她了,怎么才几天功夫就折腾成这模样……”
雅岜说着又开始抽泣起来。
关略吞了吞气,发动开出停车场。
楼轻潇在等关略回来陪她吃晚饭,等到七点的时候突然接到电话说他不回来吃了,有急事处理。
“那我去把菜拿去厨房重新热一下吧。”欣姐要去端桌上的碟子,楼轻潇喊住她。
“不用了,把这些都撤了吧。”
“可你还没吃啊。”
“不吃了。”
“这怎么行。”欣姐急了,“先生不回来吃是有事要忙,楼小姐您总得吃一点。”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啊,要不我去把汤热一下,你好歹喝碗汤吧。”
“不用了,真不想吃。”楼轻潇拽着轮椅轮子,转身就往电梯那边去。
欣姐看着满满一桌子菜有些犯难:“那先生还回来吃吗?”
“应该不会了,你叫人收了吧。”语毕电梯门便合上了。
关略那晚留在了公园里公寓,叶覃大概晚上十点多给他打了电话,交代雅岜的事已经安顿好了,暂时会让他留在云凌,也跟腾冲那边范庆岩打了招呼。
范庆岩在电话里一个劲地说没问题。
原本雅岜也不是范庆岩的人,他之前是属于迟峰手下的,现在关略要用迟峰的人,却跟范庆岩打招呼,这分明已经在跟他暗示一些信息,范庆岩喜滋滋的,自然屁颠屁颠答应。
关略挂了叶覃的电话,坐在客厅抽烟,左手手指慢慢搓着,指腹间那枚弹头已经被他搓出了温度,就是这颗子弹穿进了唐惊程的身体,他将永远记得子弹穿过皮肉之时她脸上那一瞬的表情。
身体被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布团,她喊不出也动不了,唯独盯着关略的那双眼睛黑白分明,那一眼就足够让他死上很多回了。
关略将子弹装进盒子,抽了大衣出门。
守在病房走廊的几个人估计是没料到关略这么晚还会过去,其中两人在椅子上打瞌睡,两人在角落里蹲着抽烟,就留了一个在门口守着。
那人见到关略过来吓得腿都打哆嗦,愣是恍惚半天才低头喊了一声:“九哥!”
在椅子上睡觉的两人听到那声“九哥”猛地站起来,人还没站稳就先吓得弯腰躬身。
关略没多言,只问门口那人:“睡了?”
“您…您说唐小姐?”
关略冷眼扫了扫,那人立即闷着头回答:“睡了,下午医生给她打了针止疼药,今晚好像还睡得挺安稳。”
“前几天不安稳?”
“也不是不安稳,就是伤口疼得她没法睡,基本每天都要折腾到快天亮才眯一小会。”
关略又开始烦躁地搓着手指。
那人偷瞄关略脸上的表情,闷了半天,见他站门口不动,于是试探着问:“九哥,您要进去看看吗?”伸手过去殷勤地要为关略开门。
关略制止:“你守在门口,我自己进去!”
高等病房设施很好,装修也够温馨,只是关略推门进去就皱了皱眉,里面灯光调得很暗,只在床头留了一盏昏黄的小灯,消毒水和药味又实在太浓郁,空气中仿佛能够嗅到一股腐朽的绝望气息。
关略插在裤袋里的手不自觉握成拳,朝着床那边走过去。
仅仅几步远的距离吧,他走得很慢很轻,生怕吵醒床上的人,好不容易挪到床头坐下,唐惊程突然哼了一声,眉头皱着,再靠近一点关略才发现她额头上都是一层密密的汗。
难怪雅岜来见过她之后回去就要哭成那样。
床上的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脸上毫无血色,眼窝陷下去,显得双颊特别突起。
关略胸腔里那口气一下子顶到了喉咙口,涨得喉头发紧发疼,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唐惊程在睡梦中又低吟了一声,噩梦痴缠,她睡着了也是地狱,那条没受伤的左手就搁在被子上,五指拢紧被单,指腹都被她揪得发白了,她还不罢休,像是要把被单抠出一个洞来。
关略看不过去了,握住她的左手,她还在挣扎,手指在他掌中不断颤动。
关略只摸到她一手粘腻的冷汗,病房里的暖气开得这么足,她的手却还是冰凉,再看床上的人,眉头松了一些,是不是噩梦缓过来了?
关略正想抽纸巾给她擦擦汗,手里的手指却突然抽了抽,唐惊程的睫毛在灯束下轻颤,他心口发慌,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唐惊程缓缓撑开了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