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唤:“纳兰穆。”
“施墨。”
“我的出现对你而言,似乎并不觉得惊讶。”
我一笑,道:“不,我惊讶,可惊讶了之后呢?我问,你便答吗?”
他试探性的问:“不好奇我为何知晓你,为何来找你?”
“今日将军府之事,闹得满城风雨,知晓我很难吗?”
“不难。”
“那就是了,既然你来找我,你自会告诉我你的来意,我又何需问。”
“你…还好吗?”
我觉得这个问题很蠢,怎么可能好呢,怎么会好呢?但当我看见他眼里透露出的关心时,我鬼使神差的答了句:“不好。”
月光如纱,披在他身上,他向我伸出手,道:“那我带你离开。”
我看着伸在我面前摊开的手掌,宽大、厚实。
我问:“去哪里?”
“越丘。”
“你是越丘人?”
“是。”
“为何要带我。”
“因为青扇是我师父。”
再次听到青扇这个名字,我觉得恍若隔世,那时,父母还健在,一家人欢声笑语。
发完呆,我抬头看向天空中的圆月,道:“我已不想拜师。”
“也不想复仇吗?”
“复仇…对…我还有大仇未报,我还要颠覆整个北冥。”
施墨宽大的手拉住我的,阵阵暖意从他手掌心传递过来。而此刻我脑子里想到的,是黑墨色长袍的柳烨,说来,我终于知道为何我看到柳烨双眼时,会觉得那么熟悉了,那双眼睛,跟施墨的,很像。
柳烨说过‘入我眼的人不多,其中之一便是青扇,你若能拜入他的名下,或许还能稍稍与我抗衡’,他说我将军府欠了他,他要来讨债。
那别人欠我的呢?欠我的家破人亡呢?
施墨说:“我会助你颠覆北冥。”
我笑得讽刺:“北冥没有了,越丘也会壮大吧。”
他亦笑,道:“所以这买卖于你我而言,都不亏。”
“但北冥的天下,是我父亲用血换来的,我怎么能毁了他的心血呢。”
“北冥的国君,听信小人谗言,灭你满门,难道你就不恨吗?”
恨呐,怎么会不恨,如何能不恨。
我缓缓将手从他手中抽回,肯定道:“再恨,我也不能误了北冥的天下。”
见我拒绝,施墨却并不恼,他道:“你父亲想守护的,是北冥的老百姓。而北冥现在的国君,太过残忍,就算我们不动手,早晚有一天,北冥也会毁在他的手里。等到他将北冥推向覆灭的那一刻,受苦的,只有北冥的百姓。”
我闭了眼,有些心烦意乱,道:“施墨,你走吧。”
他未动,轻笑道:“北冥国君如此待你,你还能这样为北冥着想,是为百姓之福,那你可知,你送给你大哥的信,为何至今还没消息?你可知,为何你父母出丧,为何他还没赶到吗?”
我倏地睁开眼:“为何?”
“你父亲又为何自杀,你知道吗?”
我猛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道:“为何!”
“当日你还在牢中,你父亲觐见国君,主动上交兵权只为换你一命,但你们国君并不满足,镇国大将军兵权太大,底下将士又个个衷心。即便你父亲没有了兵权,却还有威严,且你父亲不可能不知道国君做的那些龌蹉的事情,你们国君又怎么可能放任一个隐患活着?所以,你父亲只能用他的命,换儿女一世平安。当然,你能平安,并不是因为你父亲用命去换,而是因为你是女儿身。可你大哥就不一样,他是男儿身,有军功,且驻守着边关如此重要的地方,试想,像你们国君那么多疑又心狠的人,会让你大哥活着吗?”
施墨的话,如醍醐灌顶,却让我浑身冰冷。
我颤抖着开口:“你的意思是……”
“是,你大哥已死在归程的路上。”
这秋风,真冷啊,像一把把锐利的刀,刀刀刮入骨髓,让我千穿百孔。苍天,你让我带着记忆重活一次,又让我经历这样的劫难,到底是为什么。
我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好,我跟你走。”
我终于,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也终于,只剩下了我自己。
峰回路转,没想到,到最后,陪我前往越丘的人,竟是施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