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一个折叠好的马扎,张开后,往武文涛对面一放,屁股往上面一坐,伸出他那粗大厚实的手,一把抓过那罐糖水蜜桔,扬起脖子,张圆嘴巴,连水带桔子瓣直接往里边倒。
武文涛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点燃香烟后,把烟叼在嘴巴,转过身,从地下拎起一瓶包装精致的长城干红葡萄酒,咚地往桌子上一搁,“这是前任的覃连长留下来,专门送给我这个新连长的两瓶长城干红,今天先干一瓶,剩下那瓶等守好了无名高地,我离任了再喝。”
李平砰地放下空罐头盒,用袖子抹了抹嘴巴,看看桌子上没筷子,伸长大手抓过武文涛用过的筷子,在左边腋下擦了两擦,就开始夹梅菜扣肉吃。
武文涛微笑着摇摇头,把78式水壶自带的饭盒往跟前桌面上啪地一磕,跟他的04式不锈钢水杯摆在一起,然后哗哗地往杯子里面倒酒。
李平来自大西北的黄土高原,家境贫寒,只念完了初中,文化水平极其偏低,家乡粗犷豪放,简单质朴的民风对他的影响似乎早已根深蒂固,是以,他生活方面从来都是随随便便,无拘无束的。
以前,在南方的工厂做搬运工,拉叉车,或去首都建筑工地搭架子,捆钢筋,当民工,凭一身力气讨生活的那些岁月,他和一帮年纪相仿,同样身强力壮的哥们,挤在一间老旧破败,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臭鞋子,臭袜子,脏衣服,换下来后不及时拿去洗刷,堆成一大山,吃过的桶面,食品包装袋,空烟盒子,烟蒂,废纸屑,购物袋等等垃圾,随处乱扔,床上的被子也不叠,整间屋子又懒得整理,清扫,因此,乱糟糟的,脏兮兮,臭烘烘的,宛如牛圈,或者猪窝。
后来他参军入伍,部队有着严格的内务条例,对士兵的个人内务,宿舍和军营的整体卫生的要求相当的高,他这个自由散漫惯了的打工仔,突然一进入士兵这个角色,一时很难适应很难转变。
部队什么都要求整齐划一,笔直一线,干净整洁,男兵清一色的小平头或者板寸头,着迷彩服时必须穿作训胶鞋戴作训帽,被子一律叠成豆腐块式的四方形,衣物等物品必须放在内务柜里指定的位置,脸盆,毛巾,牙缸也必须排成一条直线,甚至连牙膏牙刷都要朝着一个方向。
这么多的内务要求,足以令他头疼,伤脑筋,新兵连期间,内务评比,他一直是全体新兵中的老末,与他拔尖的军事训练成绩形成异常鲜明的对比。
他的班长每天早上看着他叠被子勉为其难的样子,摆放盆子,牙缸,搭毛巾那种敷衍了事的态度,摇头苦笑着,“李平啦!李平,你小子什么时候叠被子有你五百米冲刺,五公里武装越野,十公里武装奔袭,打军体拳,匕首操那么出色,我就要为你烧高香喽!”
他当了新兵班长后,带出来一个班的兵,各个军事课目的成绩都在全新兵连出类拔萃,即使放到整个新兵团,也是佼佼者,可是内务评比这一块,差到爆,他教出来的兵,舞枪弄棒,奔跑纵跳,个个顶呱呱,叠被子,摆放衣帽鞋袜,人人都爱将就,凑合,马马虎虎,原因很简单,他自己在整理内务这一块都不给力。
武文涛把一瓶红酒均分倒进杯子和饭盒里,然后将盛着红酒的饭盒搁到李平面前,瞅瞅桌上的几碟菜,几个罐头,已被李平在短短一分钟内风卷残云一扫而光,他呵呵一笑,端起杯子,往李平眼前一举,“来,咱们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