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宋翼,刘协是知道的,是王允的老乡。董卓被杀后,王允在那篇安定大局的制文当中,便提出令他的两名老乡好友宋翼、王宏分别担任左冯翊、右扶风之职,以备凉州诸部。
冯翊和扶风两郡外加一个京兆郡,合称京畿三辅。尤其冯翊、扶风两郡一左一右拱卫着京兆郡的长安,就好像呵护着长安的两只手。如今朝廷先失了潼关天险,又被断了左臂。假若关外的凉州诸部同胡轸合流,只需半天的时间,西凉铁骑便可兵临城下——长安存亡已岌岌可危!
所以,一得知这个消息,刘协根本无心顾忌那宋翼之死,开口便向王允问道:“王公,那胡轸攻破冯翊郡后,可有其他动静?”
“陛下,你不念忠臣义士之死,反而还想诏安那叛贼胡轸不成?!”王允痛心疾首,抚胸大哭道:“悲哉,宋贤弟……哀哉,宋贤弟……”
刘协此时已怒发冲冠,猛然将手重重拍在了御案上,起身大喝道:“胡轸若是率兵而来,长安万千百姓皆遭刀兵战火荼毒!此乃汉室生死存亡之时也,王公难道连这等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吗?!”
可谁知刘协这一番话落,尚在悲伤的王允却猛然抬头,勃然大怒,以着比刘协更悲愤的声音高声喊道:“若不是陛下一心纵容那些凉州之人,上苍又怎可能降下神雷予以惩戒。陛下你不思己过,不恤忠良,莫非此时还要执迷不悟下去吗?”
刘协此时险些要被王允气得吐血,他死死看着王允那张固执可憎的脸,似乎想要从王允的目光当中看透王允的魂魄一般。之前所有的种种,都是王允他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频出昏招,弄得关外凉州诸部人心惶惶。
尤其对于刘协想要快刀斩乱麻收服凉州诸部之事上,他更是竭尽所能地阻拦。远的不说,就说派遣胡轸出城一事,就是他王允这老东西的主意,如今胡轸反了,他王允竟然还有脸在这里倒打一耙!
“王允,王子师!”刘协怒气冲天,激愤之间竟想寻找平时悬在腰侧的倚天剑,在那繁复的朝服上一无所获后,他恨恨开口道:“你也有脸自诩圣人子弟,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言,你难道不知?!还有,那胡轸造反一事,你敢说这不是你跟吕布合谋将他逼反的?!”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的气氛顿时焦躁起来,充满了火药味。一旁的王允还未开口,殿下的吕布便走上前来,怒声沉语道:“陛下何出此言?末将一心为汉室,忠心可鉴!陛下只知末将杀了他凉州那些作奸犯科的贼士一十六名,然陛下可知,他们杀了末将多少并州好男儿?!”
看着吕布那张阴鸷地仿佛滴出水的脸,刘协感觉心蓦然被一柄巨锤狠狠砸中,他猛然想起一件事,不敢置信地说道:“陕县的那些凉州人,已经将并州兵士都杀光了?……”
“不错!”吕布起初的语调还很低沉,可当那两字说完之后,他猛然抬起头,锐利愤怒的眼神犹如两柄刀锋,狠狠又斩在刘协滴血的心中,高声咆哮道:“末将手下一千三百六十七人,全部死在了那群不知恩义、永远也感化不了的狼崽子手中!此仇若是不报,末将誓不甘休!”
吕布最后一句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滚滚的声潮犹如连绵不断的仇流,狠狠将已然心力憔悴的刘协击倒在御座上。可就在此时,一旁的王允仍不罢休,义愤填膺地指责道:“陛下,这就是您还一厢情愿意图诏安收编的凉州人,他们根本不知朝廷,更不知礼义道德。他们的存在,就是汉室不宁的最终根源,必须予以铲除不可!”
“铲除?……”刘协双眼无神地喃喃念叨着这两个字,嘴角不自然地撇出一抹苦笑:说得好像我不想这样一般,可是,就凭长安这些残兵骄将……究竟是谁,给的你王允这番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