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外台基下东西分设一对铜龙和一对铜鹿。龙乃天子象征,设在紫禁城内任何一处都只能彰显皇恩浩荡。至于这对铜鹿,究竟是喻为‘禄’还是其他象征,我就不得而知。但我想,总该有它特殊的含义吧。
不知为何,我只觉得这对铜鹿在打量着我。就如同打量一个赤身披发的妙龄女郎。我心中一阵波澜,急忙将视线移走。
田公公带着我们直直穿过花团锦簇的庭院,来到了丽景轩。
丽景轩正门及窗都雕刻着万字锦地,上面装饰五福捧寿、万福万寿的纹饰。转角处还包饰龙凤云纹铜角叶。台阶两侧各有四汉白玉石台座,上面摆放着香炉与神兽。
我向来喜欢打量一切,哪怕是走在路上也会留心查看地上石头的纹路形状。
一行人刚刚站定,原本立在两旁恭候的宫女太监便即刻伏地行礼。其中一位稍微年长的宫女头也不抬的言道:“奴婢丽景轩掌事宫女兰桃红携宫女内监参见鸢贵人。”
鸢贵人?我愣了一下,我家小姐已经成了鸢贵人。
小姐似乎没有缓过神来,呆呆站着,也不知唤起伏地跪拜的宫女太监。我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她才慌忙应道:“快快请起。”
众人起身,抬头看鸢贵人之时,眼中皆露惊艳神色。我知道,我家小姐所到之处无不令人惊叹。即使是这些见惯了花容月貌的宫人也不例外。
进入正殿之后,兰姑姑命人奉茶,然后又命人将我的独间卧室打点出来。她有条有理的吩咐大伙做事,完全没有一点慌乱。
我在想,这些客套啊规矩啊要到何时才能停止?而我要到何时才能随便找个地坐一下?或是靠一下?
我双脚发疼,就像有无数小石子在扎一样。
小姐或是察觉了我的难处,她总算看我一眼,说道:“四月,你先下去歇息吧,这儿有兰姑姑服侍就好。”
我本想死撑到底,可双脚疼得实在厉害,便谢恩离开。
如今小姐已成鸢贵人,我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唤她做小姐,得称呼她鸢贵人或是鸢主子。
一个年纪与我相仿,却倍显老成的宫女带着我进了房间。我掩门,将自己与外头的喜庆隔绝开来。
可一略显不屑的声音还是传入了我的耳朵。真抱歉,我天生耳力超群。我几乎可以听到蚂蚁磨牙的声音。
那声音尽管十分小心翼翼,但我还是听到了。而且说话的正是领我来房间的那位宫女。她说她叫春儿。
春儿的语气就像我看到别的姑娘对安公子献殷勤时常常会有的那种语气:“没想到咱们鸢贵人长得这么漂亮,她的贴身丫鬟却长得像被拧干的衣服。”
“可不是嘛。”另外一个声音附和,“都说绿叶衬红花,我觉得她与鸢主子真是绝配。”
两人一同细细笑了起来。
我该生气还是该睡觉?
说我长得像拧干的衣服?她们也不瞧瞧自己长得什么鬼样子。身为宫女,不安安分分侍奉主子,居然将自己用面皮那样厚的脂粉妆点,还用好意思在这儿嘲笑素面朝天的我?
哦,我根本睡不着。我心里乱糟糟的。
我并非生气她们嘲笑我的长相,我只是觉得,与她们相比,我在小姐,不,我在鸢主子心里的地位极有可能会日渐下降。
毕竟,物以类聚。美艳的姑娘始终都会跟美艳的姑娘成为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