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入慈宁殿后,桂枝从来没有睡的如此安稳过,放下心中的包袱轻轻松松的入梦一觉到天亮,令她意外惊喜的是廖姑姑丝毫没有叨扰,若换作是平常,早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好消息!”桂枝刚梳洗完毕沁荷就笑吟吟的推门而入。
“什么好消息?”桂枝起身问道,刚要欠身行礼就让沁荷扶住。
“客气什么!现在你才是太皇太后的掌衣。”沁荷笑容灿烂似乎升职的是自己:“张司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你?”桂枝心里更关心沁荷的情况。
“我闲人一个,只要每天陪着太后聊天玩耍就好!”沁荷沿着床边坐下“哎呀!”一声道:“好硬!还好你以后都不用住这里了。
······
坤宁殿,李凤娘设了宴同赵扩一起用膳。
“母后要为儿臣选妃,儿臣既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赵扩笑的苦涩,低头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早知晚知又有什么关系?”她不是没看出儿子的埋怨,只是她更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既然是选妃,那这个人应该由儿臣自己选。”他心里还抱着某种希望,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李凤娘。
“当然是你自己选。”李凤娘夹了一块红烧肉到他碗里。
“母后此言当真?”赵扩激动的站了起来,哪还有心思用餐。
“当然。韩大人的千金韩丹华和赵大人的嫡女赵幽兰,你自己挑一个,如果你喜欢的话还可以自己挑两个侧妃,不过必须是选妃名册上的人。”李凤娘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赵扩冷笑起来,泄气的坐下:“儿臣就知道不会有这么好的事,从小到大什么事你都安排好了,我不过是任你摆布的木偶,对了,还有父皇,父皇也是!”
“哐当”李凤娘怒而起身,顺手打碎了身旁的古董玉盘,怒斥道:“你就是这样和你母后说话的吗?”话言到此,李凤娘面色青的骇人,宫女宦官已经惶恐的跪了一地,李凤娘难以置信她一向温顺的儿子这次既然敢和她争锋相对。
“这次儿臣一定要自己做一回主,儿子心中已经有了王妃人选。”赵扩丝毫不肯退步,面对母亲铺天盖地的威仪,他第一次有这么大的勇气。
“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本宫不知道,本宫现在就告诉你除非你登基为帝,否则你们永远不可能!你要是有出息就自己想办法谋取太子之位,省得本宫为你费神。”李凤娘强压怒火,拂袖坐下。
“太子之位,不劳母后费心,儿臣从未稀罕!”他故意加重了后面几个字的语调,狠狠的重击李凤娘的软肋,这次彻底的激怒了李凤娘。
两人怒火相撞,电光火石,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已经让众人胆战心惊。
荷香提着胆子悄悄瞥了一眼李凤脸的脸,已经由青转白到毫无血色,紧抿着双唇微微颤抖似乎在强压住所有怒火;复又偷偷用余光瞄了一眼赵扩,赵扩微扬着头侧对着李凤娘,一脸不再搭理的冷漠。面对这样两个难伺候的人物,荷香也素手无策只有将期望的目光投向静如止水的若水,若水会意。
若水上前夹了一块鱼肉到赵扩碗里,笑道:“殿下菜都快凉了,这可是娘娘亲自下厨为你做的,这世上没有不疼孩子的父母,不是娘娘不在乎殿下的感受,只是娘娘也有娘娘的难处!”
“难处?”赵扩讶异的转过身来注视着若水:“什么难处?”若水虽比他小几岁,可从小若水在他心中就像是姐姐一般,她的话他多半愿意听。
“请殿下思量,这宫中女子从东宫以外,上至皇后下至宫女那可都是皇上的女人,自古以来皇子与宫女私通那可是大罪,即便你们清白可又有几人可信?娘娘纵使有那个权力可是却无法堵天下悠悠之口,殿下熟读孔孟之道又岂会不明白礼法之重!况且殿下心里的那个人还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娘娘就算是肯冒天下之大不讳成全你们,太皇太后也绝不允许殿下做出这样有损皇家颜面之事,殿下这样给娘娘置气可是把娘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若水的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说服了赵扩,他怒气渐散,颔首静下心来。
若水见赵扩已经稳定了情绪便转过来安慰李凤娘,一边给赵扩使眼色让他像李凤娘认个错。荷香殷勤的给赵扩斟满一杯酒,暗示了他几下,赵扩这才擎起酒杯从座位上站起,勉勉强强地道:“儿臣不该顶撞母后,以酒赔罪。”话落,一口饮尽。
“担不起!”李凤娘冷哼一声道。显然怒气未消。
“娘娘,殿下已经知错了,您就大人大量别和他计较,殿下必竟是您的亲生儿子,血浓于水,以免让亲者痛仇者快。”若水劝道。
“是啊!娘娘您就原谅殿下吧!殿下还年轻,难免会犯点错。”荷香也忙跟着劝。
采薇也随声附和道:“娘娘您就原谅殿下吧!”
满屋的宫女宦官也叩首请求道:“请娘娘原谅殿下······”
若水偷偷向赵扩递了个眼色,赵扩会意,跟着若水一起跪下。
李凤娘终于心软下来,舒了一口气道:“罢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奈你若何?”
······
月华如水,梅冈落英纷飞。
“好久不见,杨掌衣!”声音低沉魅惑。
“好就不见!”桂枝仰视着面前的男子,黑袍玉冠身披墨狐领斗篷仍是冷漠俊美的模样,她恍惚间觉得他与那个深夜探望她对她百般体贴的洛圣判若两人。
”你手还好吗?”冰冷的语气掩藏不住的关怀,她心里一暖这个陪他走过了多少血雨腥风的男子,终究还是关心她的,不枉她视他为知己。
“还好!”她抬手垂眸扫视了一眼伤痕累累的双手,眸光一瞬间的柔弱触动了他的心。
“这是雪花膏,对皮肤保养有着起效。”他从袖中拿出一瓶精致的小玉瓶,微微叹气,无奈。
桂枝接过雪花膏,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手指,那细微的温暖流入心田有浓浓的蛊惑。
“我有一件礼物给你,这世间再也没有女子比你更配的上它!”他注视着她的眼,唇角扬起优美的弧度。桂枝疑惑而惊讶道:“什么礼物?”
“霓裳羽衣。”
“霓裳羽衣?”桂枝惊讶的重复道。民间传言宋太祖夺得天下时西域进贡了一匹蝉翼纱,薄如蝉翼轻如云柔若水,更难得的是冬暖夏凉,宋太祖命人将其制成舞裙取名霓裳羽衣,赠与能歌善舞的花蕊夫人,可惜花蕊夫人只穿过一次便红颜薄命死于宋太祖之弟赵光义手中。从此霓裳羽衣被收了起来再无人穿着,直到赵惇继位后开箱验取赐予极获宠爱的苏贤妃,可是苏贤妃一次也没有穿过。
霓裳羽衣,天下舞者的梦想!
桂枝自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不错,霓裳羽衣。”他肯定的回答,拍了拍手梅林中竟窜出来一名抱着檀木盒子的宫女,宫女行礼后将盒子交到洛圣手中便退下。
桂枝惊喜的近前,喜爱的抚摸着盒子道:“这里面装的就是霓裳羽衣吗?”
他很少看她会这么高兴,像一个孩子一样笑的天真烂漫,蓦然,他张开斗篷将她拥入怀中,她惊吓的退后一步想推开他却无法挣脱仍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裹在他温暖的斗篷中她已没了挣扎的力气,感觉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在寒冷的夜里带着热气,令人贪恋到迷乱。
“你干什么?”桂枝恢复理智,怒视着他,他面目平静,笑的温柔没有半点亵渎之态,她消了怒气,好言复问道:“你干什么?”
“脱吧!······”
“啪——”不等他说完,桂枝已经狠狠的一耳光煽在他脸上,冷声道:“原来你和那些男人一样!”
他让这一耳光煽蒙了,愣了片刻才道:“我是让你换上霓裳羽衣,躲在我的斗篷下换,我绝不偷看。”话落索性将头侧开,闭上了双眼。
桂枝面色一红,哭笑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小心翼翼的抚了一下他正痛的火辣辣的脸庞,他蓦然睁眼只见桂枝满怀愧疚的底下头,轻声道:“还痛吗?”
“不痛。”他微笑着摇头。
看着他泛红的半边脸,她心里羞愧不已,她知自己那巴掌用了全力,怎会不痛?
他放开手,收回斗篷,桂枝身上的霓裳羽衣一接触到风立即轻舞飘扬,皎洁的月光下,桂枝这才看清身上的舞裙,白纱胜雪,银线闪着夺目的光,衣领为天鹅羽所做,高贵冷艳,裙摆袖边绘着娇艳的梅花,活色生香,舞裙袖广层次优美可穿在身上却如同无物,不愧是舞裙中的圣品。
她欣喜的张开双臂,任由舞袖飞扬。风更大了,梅枝摇曳花瓣簌簌落下,落了她一裙,也落了他一身。她不由自主地迎风起舞,轻盈的身体竟借着风力离了地,在空中跳跃,旋转,恍若仙子临凡。
如此良辰美景,他惊艳在原地,仰望着梅林中起舞的女子,花不足以拟其色,蕊不足以比其姿,不是花蕊夫人,胜似花蕊夫人!
······
这是桂枝第一次进玉雪池。
宽广的两扇大门推开后是幽深的长廊,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暖气,桂枝端着镂凤镶珠的方盘,上面放着的是太皇太后要换的凤袍,她小心翼翼的跟在太皇太后身后,一起走过绵延的红地毯。长廊尽头推开两扇朱门,映入眼帘的奢华振奋人心,汉白玉的墙壁雕梁画栋,周遭点着银鹤灯盏,鹤眼镶着宝石,中央是一块圆形大浴池,浴池边为触手生温的蓝田暖玉,池头有一对黄金雕刻的喷水龙凤,四面垂着轻纱宛如瑶池。
两名贴身侍婢近前为吴太皇太后宽衣,沁荷走到桂枝身旁耳语道:“隔壁有雅间,你可先去将凤袍熏香。”
桂枝独自进了雅间熏衣,凤袍展开,金丝银线,镶珠嵌宝的凤袍熠熠发光像人眼中闪烁的**,那绣的栩栩如生的凤凰带着一种致命的**,让人为它疯狂。桂枝的心一再迷乱,她不由自主的将凤袍穿在身上,闭目幻想着万民跪拜母仪天下的尊荣以及征服的快感,一时竟忘了时辰。
“放肆!”一声怒吼传来,桂枝这才知寥姑姑已经开门进来,不知所措的跪下。
“杨桂枝你竟敢偷穿凤袍,你好大的胆子!偷穿凤袍,其罪当诛。”寥姑姑声色俱厉,引来了不少宫女。
不一会儿,吴太皇太后听到风声,裹着浴袍也赶了过来。所有人都让身着凤袍的桂枝惊呆了,沁荷吓的不敢说话,她虽是吴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可偷穿凤袍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而桂枝既然将凤袍穿在了身上。
“太皇太后,杨桂枝偷穿凤袍应立即杖毙!”寥姑姑激愤不已,似乎凤袍是她的,反而吴太皇太后本人要平静许多。
她肃目缓缓走近她,伸手整理了一下她身上因为不合身而略显宽松的凤袍,叹道:“好一个有野心的女人!”
桂枝身子一阵发凉,叩首道:“太皇太后恕罪!”
桂枝,偷穿凤袍是何罪?”吴太皇太后慢幽幽的问。
“僭越之罪,理应当诛。”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听天由命。
“那你为何还要犯?”吴太皇太后不怒反笑,打趣的问。
“因为喜欢。”桂枝只能坦白从宽:“凤袍是天下女子的梦想!”
吴太皇太后敛了笑意,对众人冷声道:“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下不为例,谁要敢出去嚼舌根绝不轻饶!”
桂枝松了一口气,卸了重负欣喜道:“下官叩谢太皇太后。”
沁荷伺候好太皇太后更衣,太皇太后提步就走完全没有半点要惩戒桂枝的意思,廖姑姑才知太皇太后刚才说的不是假话,心有不甘的追上去急道:“太皇太后,您真的就这么放过她?”
“哈哈······”太皇太后笑的爽朗:“你不平什么,那身衣服她迟早是要穿上的,你没见嘉王殿下朝哀家的慈宁殿跑的多勤!”
廖姑姑愣在原地,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