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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66 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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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臣不明白阿丽娜的意思。”

迦罗收起笑容,缓缓道:“别兹兰为何作乱,我很清楚,你们更清楚。当初赶尽杀绝是为灭口,放到今天,这个理由还成立吗?木已成舟,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继续剿灭他们,除了浪费兵力、浪费人命,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所以,我来的目的是劝降,我只希望大人能给他们一个机会,接受归降、达成和解。”

土库佐说:“这不是下臣有权决定的事,还需请示吾王陛下。”

迦罗走下台阶来到他面前,用一种非常诚恳的语气对他说:“你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不是你自己决定的,甚至也不是你的陛下决定的,而是你真正的主人,是你效命的组织决定把你推上这个位置,这样说,没错吧?”

土库佐不吭声,迦罗继续说:“这其中的确不需要掺杂个人好恶,无论是非对错,责任都不在你本身。所以我对你,还有你所有的同僚,没有任何好或不好的感情倾向。即使是在被追戮逃亡的时候,我也从没憎恨过金花武士,因为我很清楚,应该被憎恨的从来就不是你们,而在那个发号施令的人!”

她接着说:“达鲁·赛恩斯已经举家入住哈图萨斯,对这块旧领地,我想以他的个性,不太可能交给别人来做新的领主,最大可能是在今后变成王庭直辖的土地。换言之在今后,你,领地宰相,还有你,领地司马大将军,最高文职和最高武职,就是这块土地今后实际上的管理者。”

土库佐愣住了。

迦罗一声叹息:“可惜啊,你和你的同僚,似乎还并不太了解该怎样做主人。”

阿扎勒有些急切的追问:“阿丽娜这话是什么意思?”

迦罗笑了笑:“从前你们是幽灵是密探,不能见光的组织自有其运作法则。简单来说,就是一级对一级直接负责,对上级忠心,对下级监控,如果有人违背法则,做了不该做的事,或者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清除没商量。但是现在不同了,正如剧团里的演出,当你躲在幕后,可以毫无顾忌做自己想做的事,掏鼻子挖耳朵,丑态百出也没关系,因为谁也看不到。但是当你从幕后走到台前,就必须拿出应有的形象和姿态,必须要获得认可,才能在舞台上长久的表演下去。现在的情况,其实就是这个道理,我所听到的一切控诉,正是源于你们没有搞清幕后和台前的区别。用管理密探的方式来管理百姓,不出乱子才叫怪事。”

她叹了口气,笑笑说:“百姓不是密探,在他们的认识里没有法则的概念,想要听不到一句异议,想要清除所有异党,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毕竟,你不可能像给密探制定行动守则那样,也去详尽规定百姓平日里的衣食住行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百姓是一个何其庞大的群体概念,奴隶、平民、商人、工匠、地主、农夫……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想让所有人从思想到行动整齐划一,一级对一级明确效忠对象,这是不是有点太荒唐了。由此推行强权,人们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受到惩罚,又怎能不积累冤屈怨恨?如果大人还继续坚持要清除所有异党异议,结果只能是异党越来越多,异议越来越大啊。”

土库佐与阿扎勒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仔细想一想,哈尔帕一切问题的症结,岂非正在于此?

不知过了多久,土库佐才迟疑开口:“阿丽娜,你……为何要对下臣说这些?”

迦罗笑了笑:“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明白自己的处境,由此做出正确的决定。对你们来说,从被推上台前的那天起,你们的命运,其实就已经和这块领地拴在一起了。领地好,你们就会好。领地不好,则首先面临责难的就是你们。如果让红婴继续侵占下去,如果别兹兰的问题不能以合适的方式妥善解决,乃至由此掀动更大波澜。你们作为这块领地实际的管理者,有可能向哈图萨斯交差吗?我希望你们能看清一点:达鲁·赛恩斯,他在这里做领主,和他在哈图萨斯做上国王,其中已经发生了本质转变。角色的变化,随之而来是处事眼光和态度的变化。这块旧领地,放在从前对他是赌注,而当他赌赢了,从坐上国王宝座那天起,就已经开始是用国家利益来重新衡量这里发生的一切利弊得失。世间没有任何一个王,会喜欢任用不得力的官员。如果局面不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这份苦果不是他吃,不是我吃,而恰恰是你们——领地宰相和司马大将军!”

大殿里陷入沉默,土库佐的眉头拧成疙瘩,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这番言辞已经搅乱他的心。而更为浮躁的阿扎勒已经忍不住问:“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迦罗声音淡然:“劝降别兹兰,达成和解。给他一条路,也就是在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退路?”

这个字眼让二人心头一震。

迦罗淡淡说:“我曾经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据说在娼妓这个行业里,流行着一条法则:对于上门嫖客,当然是竭尽所能榨取钱财,让他沉浸在温柔乡,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但是,当这个嫖客被彻底掏空,甚至连回家的路费都精光不剩的时候,老鸨往往会自掏腰包,送给他必须的路费,客客气气、恭恭敬敬送他回家,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

阿扎勒一愣:“为什么?”

她说:“老鸨这样做,从来与善心无关,其中道理其实很简单,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一个大活人?如果真被逼上绝路,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啊,给人一条路,也就是给自己一条路,各让一步,万事平安。现在,四王子已经回来了,继续对抗下去,别兹兰肯定是有盼头的,他的底气只会越来越足,可是对你们意味着什么?所以啊,对别兹兰该如何做出决定,还有对哈尔帕的百姓,要如何改善紧张对峙的关系,你们,难道不希望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是啊,毕竟没人知道明天会怎样?哈尔帕积累的怨气已是暗潮汹涌,一朝爆发,首当其冲便是他们这些名义上的管理者面临风暴。别的不说,只要这女人的手下呼招百姓起来造反,守城军马再多,也不可能压制浩如烟海的愤怒人群。

土库佐沉默了,阿扎勒更不知道该如何表态。他们当然不敢轻信这女人会真的为他们着想,但她所说的话句句在理,一时间根本无从反驳。想一想,他提醒自己必须将其中利害仔细想清楚。

“阿丽娜,能否容下臣回去考虑一下。”

迦罗点点头:“可以,但考虑的时间不会太多,来时路上收押的摩苏尔俘虏,想必你们也看见了,我已经放掉几个人让他们传话回去,明日一早,在通往风神殿的山谷入口与红婴见面。放还俘虏,谈判退兵。”

二人吃了一惊,阿扎勒失声道:“这怎么可能?巴比伦的恶匪对哈尔帕势在必得,怎可能为了区区几百号俘虏而退兵?阿丽娜是在开玩笑吗?”

迦罗非常肯定的说:“不是玩笑,只要红婴露面,就一定会让她同意退兵。”

“可是……谁敢保证她一定会露面?如果担心埋伏不来,阿丽娜又能有什么办法?”

迦罗却说:“不,她一定会来。”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女人的直觉。”

土库佐变色道:“我不明白阿丽娜这样肯定的理由是什么,但既然这样说,也就姑且信她一定会来。现在算来时间紧迫,需要立刻着手布置。”

迦罗笑了:“布置什么呢?以谈判退兵,不动刀枪,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

阿扎勒皱眉道:“可是……这根本不可能。”

迦罗冷冷道:“我的决定,我来负责,还希望将军不要擅作主张。摩苏尔的人不是傻瓜,红婴露面,前提必然是他们已经做好万全准备,所以,如果明日谈判时出现什么对红婴不利的举动……”

她冷然一笑:“我曾经在他们的大本营呆过,所以能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不要轻看他们对头领的忠心,如果红婴真有不测,他们就是拼上最后一个人,也是一定要复仇的。所以,我不希望看到什么伏兵。弄巧成拙,一旦演化为恶战,将军手下的兵难道不是人命吗?葬送一个人,就等于削弱一分力量,我想,这应该不是你们希望看到的结果吧。”

阿扎勒愣住了:“阿丽娜,你……希望我能尽可能保存力量?”

迦罗摇摇头:“我不懂什么派系划分,也不懂什么叫保存力量,我只知道,人命就是人命,对谁都一样宝贵。能不流血,就决不轻流一滴血。”

她看看土库佐,接着说:“等到红婴退去,我也很快就要启程前往边境,所以,别兹兰的问题还请大人尽快考虑,最迟明早出城前,我要听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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