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烟花(三)

2016-06-14 作者： 浦川

末世烟花(三)

水一旦流深就会失去声音，感情一旦深厚也会变得浅薄。物极必反，始终是世间亘古不变的定律。其实消失，也是一种别致的所在。只不过岁月过于漫长，没人能发现这一点所以当矛盾慢慢发生时，阮落是不明所以的，像投掷一仗炮弹进入湖水中。她虽然感受到涟漪阵阵。却未曾料到背后隐藏着真正的海天巨浪。而那个因为一时大意错过的电话，竟不合适宜地扮演了那仗火炮弹的角色，这是他们彼此都未曾料到的。

阮落是什么人呢？狂妄的自大的孤僻的恶毒的沉默的做作的……诸如此类的回答在凌蓝中学里不足为奇，却没有一个人会对他说你是好的。她是女魔头阮落，人人心中这样小心翼翼地称呼她，唯恐被她听到。所有人对她敬而远之，把她当怪物一样看。可是若要问起她做了什么，所有人又都沉默下去。

“唔？好像也没做什么嘛。”

是的，好像也没做什么嘛，一不过在一群唯唯诺诺安于现状的中学生里，他的特立独行显得比较突兀而已。她朝着太阳自顾自地愤怒生长，光芒万丈，太过热烈不够温和，以至于灼伤了太多人的心。与其他浑浑噩噩的同学不同的是，她一直是带有巨大张力的女孩，这是她的特别之处，却是其他人厌恶之处。虽然不被别人看好，但也仅仅停留在谩骂上，未曾有太多实质性的举动伤害到自己。所以阮落也不曾将这些放在心上过。

青春的年纪里，尚不懂得温和处世，这样纯粹的轻狂，似乎值得被人原谅。

所以当阮落看到原本准备送给孟云歌的十八岁成人礼生日礼物在桌箱里不翼而飞后，心里还是有刹那惊诧降临的。

你做过多少令自己终其一生追悔莫及的事？

阮落最后悔的，莫过于那天没有接到好友的电话，与幸福从此失之交臂。

每个人都想在青春年少时谈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爱一个一见钟情的人，哪怕分手也必须要惊天动地。这样充沛的感情才衬得起自己的妙龄正少。

生命的意义在于无常，而无常的意义却是在于平凡。经历过大风大浪颠沛流离的恋人，却准准败在一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上。因为细节决定的不是成败，而且人刹那间的心绪。

可乐，啤酒，满屋子的易拉罐，摇一摇再拉开，便是整个世界的泡沫。阮落面色尴尬地站在一旁，看着满天乱飞的蛋糕以及所有人的欢声笑语。在这喧闹的房间，她再一次显得不合适宜。她清晰地记得几分钟前孟云歌看着手里空空并且一言不发的自己，眼底遮天盖地的失望。

“你一直对我冷淡，现在连成人礼的祝福都不想给我吗？”她听到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听起来干瘪无力。心底泛起密密匝匝的疼痛，其实她也想要告诉他，她很在乎他，也曾用心为他准备一份礼物，只不过弄丢了。可是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因为连自己都难以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失望慢慢累积起来，她以为这些过于形式的东西并不能担负起什么，他却看之重要。巨大的无力袭击了她，立刻就有什么东西蛰伏在两人中间，蓄势待发。

恍惚间她想起他们一起的岁月，在一起的时光，美好时刻寥寥无几，多半在猜忌，彼此怀疑。他想她不够爱他，他需要的是浓烈地甚至可以被束缚的爱。她却只懂得给他过于放纵的自由。她想他过于爱她，像被丝线紧紧困勒，她的微薄感情只有窒息，而无深厚。所以他们总是在吵架，几乎每天都在吵。因为一些类似于今天晚上吃什么的小事，他们彼此攻击，甚至大动干戈。

“为什么会想要在一起？”

“一个人累了的时候，总是想要能够停下来吧。”

她想起她的初衷，以为他是归宿。承诺胜在让一切原本不好的事物都变得格外美好起来。

人去做什么，是因为心底有爱。

阮落在叠千纸鹤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是柴静的这句话，像是最动听的情话。连那些原本在指间缝隙中笨拙地翻飞的纸片似乎也在这样情绪的感染下变得顺利起来。但对于阮落来说，这个过程仍然是无比吃力的。因为不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孤僻成性的她也不可能去请教别人，所以只能依照图纸一遍一遍机械地学。

听说一千只纸鹤会带来美好的祝愿。因为这空穴来风的笃定，她竟也像班上其他女生一样，乐此不彼。孟云歌是一把坚固的刀，早已深深插进她的血肉里，牢不可分。似乎是劫运，她逃无可逃，从一开始就能预见。

一起走过的风景，说过的话，看过的烟火……

精心装订起来，想象这他看到礼物时的惊喜，心也便情不自禁地欢喜起来，却一时大意忘了带进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