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花以怜气冲冲地讲,“我娘身体不好,不愿老有人打扰。”
江二郎知她一向讨厌自己跟父亲他们,但此刻瞧她撅着樱唇,软腮润鼓,那模样着实可爱得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小娘子生什么气,我也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啊。”
花以怜不愿与他说话,直接道:“我找衣遥哥哥!”
“他?”就像提到苍蝇一样,江二郎压下眉宇间厌恶的神色,嘴上却呵呵笑道,“恐怕这会儿正在打水呢,没有空闲,小娘子有什么事,不如直接告诉我啊。”
花以怜眉尖却高高地耸起,稚声隐约含怒:“你们是不是又欺负他了!”
江二郎故作吓了一跳,摊开手:“怎么会呢,他虽是被我爹收养的,但我待他一直如亲生兄弟,哪儿来的欺负一说?”
花以怜才不信他的话,可想着见不到封衣遥,心底焦急万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耳边蓦然响起那道熟悉温和的声音:“小怜?”
封衣遥从屋内走出来,恰好看到她在与江二郎对话。
江二郎动下眼皮,掩过眸底阴霾,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衣遥你来得正好,花小娘子正说有事要找你呢。”忽然猛力一按,才若无其事的离开。
肩膀的伤口被触痛,封衣遥暗自咬紧牙根,但怕被花以怜察觉,一瞬后又恢复笑容:“小怜,你怎么来了,找我什么事?”
花以怜显得既紧张又兴奋,小鸟似的黏上去,使劲拉着他的胳膊往外拖。
封衣遥一头雾水,愣是被她拖着走了几十余步,最后哭笑不得地问:“到底怎么啦?”
“我、我有东西要给你。”到来树荫下,花以怜从怀里掏出一枚小荷包。
“给我的?”封衣遥微微诧异,待接过仔细端详后,不禁大赞,“愈发地巧了,绣的真好看!”
花以怜心底一甜,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盯着他的表情,有点紧张地问:“衣遥哥哥,那你喜欢吗?”
“嗯,当然喜欢了。”封衣遥喜不自胜,仿佛将一只粉蝶呵护在掌中,那时眼波温柔潋滟,长长睫毛被斑驳的阳光镀上一层金碎,轻微颤动,似有花香绮散,看得人不饮自醉。
“不过,怎么是六瓣梅花呢?”他留意道。
“嗯……”花以怜正想解释不是自己绣错了,却听封衣遥格外愉悦道,“好是特别,这样我便能永远记住这是小怜绣的荷包了。”随即宝贝般地收入衣袖中。
等来这句话,花以怜纯稚无邪的脸蛋上泛起薄薄红晕,就像晚霞洒照桃花林一刹的艳灿,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芙蓉出水,一股灵秀之美已逐渐隐现。
封衣遥竟看得几分怔愣,尔后想到:“对了,我也有话要说。”附她耳边低言几句。
花以怜眼睛一亮,好像燃起两簇绚耀的烟火:“衣遥哥哥,你记得呢。”
“当然了,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会忘。”封衣遥宠溺地刮下她的鼻尖,“那我们说定了,到时老地方见!”
“嗯!”花以怜同他钩钩手指头,依依不舍地离开。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后,封衣遥拿出荷包看了又看,竟似情窦初开一般,欢喜到不行,最后小心翼翼地收好,赶回家。
江二郎翘着二郎腿,一直躺在厅角的木榻上,见他满脸喜悦地回来,冷笑一声:“怎么壶里一点热茶也没有,这是要把人活活渴死了!”
刻意扯高着嗓门,生怕谁听不见似的。封衣遥知他有心刁难,也不多言,正要去厨房烧水,却发现地上有一滩白色碎布条,猛地一愣,恍悟过来。
江二郎得意地耸耸肩:“凭你的身份,还想跟我们平起平坐,吃穿用一样的东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两重,当初我爹把你捡回来,可不是让你跟着享福的。”
封衣遥蹲下身,将那些碎布条捧在手心里,想到这是花伯母为自己所做,指尖微微地发抖,黯然的神色中挟有一丝愧疚:“再、再怎么说,这也是花伯母连日辛苦所做,你不该就这样……”
“臭小子,你也有权利指责我?”江二郎扭头啐骂一声。
封衣遥只得闭口不言,默默起身欲离,不料又听江二郎自言自语地道:“说来,花伯母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凭借一双巧手只身守寡地养育女儿这么多年,人过韶华却风韵不减,啧啧,可惜当年嫁给了那个命薄穷书生,这花家小娘子也是一日比一日出落的水灵,将来保准是个小美人,若能把他们母女俩都娶了过来……”
父亲早有此意,如果王氏肯改嫁,那是最好不过。而想起花以怜含怒娇俏的模样,他托着下巴,露出淫意的笑容。
不料脸庞传来剧痛,眼前星光乱闪一阵晕眩,整个人竟被打得跌下木榻。
“不准你打小怜的主意!”封衣遥收回攥紧的拳头,双目充满怒火。
江二郎愣了半晌才寻回神,摸着半边红肿的脸,眼神赫然浮现凶光:“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小子敢动手打我!”
封衣遥惊醒,当时他满心里想着花以怜,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失了心神。此刻遭江二郎一喝,才惊惶地收了手,颤巍巍地启唇:“我……”
江二郎怒火中烧,上来便是一记拳头,而听到响动,江满与江大郎从房内出来。
“爹,我不过说了他两句,这个臭小子居然不知天高地厚,敢出手打我!”江二郎一向最得父亲疼爱,捂着脸狠狠盯向封衣遥。
江满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江二郎戟指向倒在地上的封衣遥:“今日花家的小娘子送来花伯母新做的袜子,我才偶然得知,原来这家伙到处跟人说我们虐待他!”
听他倒打一耙,封衣遥急忙开口:“我没有……”
“闭嘴!”江满一声怒吼,几乎震耳欲聋,听得人寒毛倒竖。封衣遥不敢反抗,低头跪在地上。
江二郎朝大哥一递眼色,江大郎忙朝江满捧来一根缠成七股结的藤鞭,幸灾乐祸地道:“爹,这小子到处挑拨是非,与人说我们的不是,败坏江家名声,今日不给他点教训怎么成!”
“嗯。”江满接过藤鞭,冷目凶光地注视封衣遥,“你莫要忘了,当初如果不是我心存仁念,你早已寒尸街头,又何来得今日,必要教训一下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但听“啪啪”几声错响,藤鞭抽打在封衣遥清瘦的后背上,刹时衣裂肉绽,殷红显现。
江二郎一旁洋洋得意:“爹,这小子虽然皮糙肉厚,但也不要打死了,否则谁还来伺候我们。”
藤鞭十二声响后,封衣遥已是痛得浑身痉挛,摇摇欲坠,江满停下手道:“去后院罚跪,不到日落前,不准用饭!”
发带松落下来,遮住苍白俊秀的脸容,封衣遥哆嗦着唇应了声,举步维艰地走向后院。
春寒料峭,凉风袭面,枣树下,有人抖索如叶,形影相吊。
天端一抹残红,鲜浓似血,望而欲滴,有老鸦的影子掠过,喳喳啼叫,寂寥无限。黄昏日落时,封衣遥脚步蹒跚地回到柴房,纵使满身伤痛,仍不忘给对方带来食物。
他头脑一阵浑浑噩噩,脚下虚浮,眼前景物逐渐模糊不清,当跨入柴房的瞬间,竟是栽倒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