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机会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极好的明示:陆指挥把这样胆大包天的事儿交给他办,说明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况且这事办得漂亮、痛快,这样的上司,比陈森那种软蛋强得多了!
而被郑新腹诽的陈森自打被陆鸿驳斥之后,自始至终都在冷眼旁观。他一方面向看徐贲受罚,一方面又希望陆鸿因为这事吃几个挂落,这样就少了一个和他争后军指挥的对手。
不过说来奇怪,这个陆鸿如今虽说只是闲人一个,可是他在发号施令的时候,居然没人觉得有甚么不对,甚至在批评了自己之后,陈森的内心并没有甚么不满和怨怼之情。而且看了今天陆鸿的表现,如果真让这小子做了军指挥,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于是陈森既喜且忧,还没等二十棍打完,就悄悄地离开了。
陆鸿不知道小小的一件事情会引起这么多人对他产生各种各样的看法,他走到一边扶起张迪,关切地道:“张医官,你怎样了?”那姓申的老医官也凑了过来,伸手搭住了张迪的腕脉。
那张迪只是被人击晕了过去,此时睁开眼来,瞧见陆鸿的脸,叫道:“陆兄弟!”
那申医官但觉张迪脉搏平滑,知道没甚么大碍,便站起身来向陆鸿深深一躬:“多谢大人相救之恩。”
陆鸿点了点头,将他扶起来,回头叫众人各自散去,不一会拥挤的军医营门口便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影。
张迪抚着尚自疼痛的后脑,苦笑道:“亏得是你,不然我和老申怕是难过这坎了。”
陆鸿眼见四周是非之地,便提议先回军医营再说,张、申两个自然没有异议。
来到军医营的坐班大堂,申医官替张迪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再度向陆鸿称谢,跟着便告辞了。
大堂里除了执勤的医官就只剩陆鸿和张迪二人,那医官也是个通透人物,见二人似乎有话要谈,便借口巡视,不着痕迹地退了出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张迪才从怔忪之中清醒过来,然后平复了惊魂未定的情绪,给陆鸿倒上一壶茶汤。
陆鸿似笑非笑地瞧着他,挪谕道:“怎么,一个徐贲就把你吓成这样?”
张迪苦笑道:“他们是有备而来,故意找茬罢了。”
陆鸿奇道:“怎么回事?他们还嫌自己的事情不够多?”
前军自己打了一场狗屁倒灶的烂仗,这几天指挥、副指挥连带着各级旅帅、团校尉都被督查司接连召去审查问话,矛头全部指向擅自下令追击的军指挥季泽头上。
“就因为这样呀!”张迪恢复了几分以往的从容睿智,摊开手道,“他们已经有好几个团校尉当场剥了军服,羁在中军等待进一步监审了。听说这次要拿掉一大批人,所以这些人觉得待遇不公,没事就到处砸锅摔盆找麻烦。下午还在右军指挥所大闹了一场。他们知道我舅舅是司马巽,专门来找我的茬--其实是想一次找后军和左军的麻烦,还连累老申……”说着摇头叹息。
陆鸿倒不知道右军也遭了灾,更没想到如今他的老上司花源竟混到这步田地,连几个闹事的同僚也镇压不住……他不禁想到当日花副指挥拾掇高登的手段,轻飘飘一封信两记散手就把李毅都头疼的帝婿驸马给治得服服帖帖,现在却判若两人。
看来右军这烂摊子还是很麻烦啊!
他顾不上替花源担忧,眼前自己就有一河滩的破事在等着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就问张迪:“这次搞前军的,到底是兵部还是卫署?”
张迪打量了他一眼,没想到陆鸿一眼就瞧出了事情的关键。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过当他想起三个月前,陆鸿还是个民夫的时候就有的那份淡定深沉,今日的转变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便把自己不太确切的消息说了出来:“应该是卫署,不过只要进了那个大院,外边就再也不知里边的事,因此做不得准。”
“肯定是卫署!”陆鸿与自己的猜测两相印证,当下笃定地说。这回兵部算是来者不善,明里暗里针对的都是大都督总管李毅,卫署就好像搅屎棍的角色,一意护着确实大有功劳的李督,不断地拉偏手、使绊子,因此一直被行营打压、不听督帅号令而且犯下过错的前军就成了卫署理所当然的打击目标。
但是以现在的情形看来,李大都督好好地待在中军里毫发无损,前军却已经鸡飞狗跳自乱阵脚,搅屎棍子卫署俨然反客为主,把督查司的大棒捞在了自己手中。
这一切的奇怪变化绝不仅仅因为卫署的坐镇主事是正四品下中郎将,而兵部只派了一个从五品上的小小郎中而已。
陆鸿在军医馆同张迪唠了一会旧事,便告辞回营了。路上经过大寨六曹,又把刚刚上炕的兵曹主司滕德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并且叫他在兵册上添个人。
他不久前大闹辕门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后军,滕主司哪里敢违拗,当着他的面从箱柜里翻出名册,添了“张如镜”三个字,并且暂时列在了陆鸿的亲兵里头。
陆鸿办完了事,带着一身的疲惫出了大寨,回到了戊字营里。他将迟行牵回马槽,自己解开外袍领口的扣子,迎着冰凉的夜风一头钻进营房里。
明日他是不能出门了,还有不知多少的诘问和责罚在等着他。不过他一反常态地冲动,甚至将一个从五品将军推到了死敌的位置,不就是为了这个结果吗。
陆鸿简单地洗漱过后,心满意足地躺进了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