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刚开始以为那个人是要偷车,他对于有车的人没什么好感,当下就决定不去管这件事。但他忽然看到那个形迹可疑的人弯下腰放了一个东西在车底下,这显然不是为了偷车。
黄昏好奇心大起,他又悄悄伏身在花坛里。花坛离那辆车有一段距离,影影绰绰的花枝让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孔,也看不清放的东西。
这时,那个人直起了身子,黄昏赶紧蹲了下来。
黄昏蹲了一小会,估摸着那个人应该走了,便慢慢站起来,却看到两个人边走边交谈,已经走到了车边上,两个人都有些激动。
其中,年轻的穿着警服,年长的是便服。年轻警察拉开车门,年长的先坐了进去,但仍然在争论着什么。年轻的警察一手扶着车顶,似乎十分焦虑。
黄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正考虑要不要跟警察说,有人往他们车底下塞了一个不明物体。不说,好像有点过意不去;说,他又不想跟警察打交道。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有一回喝醉了砸酒馆,被人送到派出所,警察对他可不算友好。
这样想着,黄昏决定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悄悄往后移动,打算绕出去。
“等等!”一个声音远远响起,几乎把黄昏吓死,他哆嗦着转过身去,才发现,这话不是对他喊的。另一个魁梧的穿着警服的人从远处跑过来,直跑向那辆车,跑得很急。
这时,黄昏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接着,一声巨响传来,黄昏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甩到了花坛的外面,浑身都是擦伤,他一动,就觉得到处疼。
黄昏气恼地坐起来,这才骇然发现,那俩车正在燃烧,而先前交谈的人都不见了。他仔细一看,看到了一具烧的漆黑的残骸,他吓得大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家里逃。飞奔了好久,他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报警。
路边有电话亭,黄昏战战兢兢地拨打了110。但他实在是没有勇气,在接线员询问他的身份和位置时,他惊惶地挂掉了电话,逃回了家。
他连着几天都不敢再去喝酒,也不敢出门,一直在家胆战心惊地等待警察来敲门。直到他看到电视报道说,中学教师为子寻仇,导致警察一死一伤,他才稍微放下心来。他很快就想明白,那一晚,自己很可能是惟一的目击者。
他从来没想过去跟警察交待真实的情况,他有种预感,这件事情还是不沾为好。如果不是多年后遇到这个网名叫“戴天”的私家侦探,他大概都已经忘记了这段经历。
戴天默默地听着,一面奋笔疾书。他皱着眉头,表情凝重,有好几次,黄昏都觉得他似乎有些激动,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做着记录。黄昏说完以后,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仍旧一言不发,便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做了错事?”
戴天说:“我觉不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觉。”
黄昏有点不安地说:“我有时候会想,自己这些年一直过得不顺,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戴天说:“你不必这样想。”他迎着黄昏不解的目光:“我以前也这样想过,如果我当初怎么样做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了。可事实证明,这些假设毫无意义。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就只能面对它,然后,一步步向前走。重要的是,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黄昏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戴天从本子里抽出几张照片,“我想请你辨认一下,这几个人中,有没有那个往车底放东西的?”
黄昏惊奇地看着照片:“你哪儿来的这些照片?”
戴天嘿嘿一笑:“这你就甭管了,我还是有两下子的,不然人家也不会雇我干活,对不?”
黄昏接过照片,看了一圈后,还给了戴天:“我说不好,太久了,而且当时我离得很远,我真的看不清。”
戴天一脸失望,但还是不死心:“那他有没有什么特征?或者有什么不寻常的?”
黄昏苦苦地思索了一会说:“我只记得,他似乎是个左撇子。”
戴天一下子激动起来,“你确定吗?”
“应该是。因为他直起身子的时候,掸了掸身上的土,是左手掸的。”说到这儿,黄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小时候是左撇子,老是被父母打,逼着我改过来,后来吃饭和写字是改掉了,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觉得左手做比较顺当,所以也会对左手比较留意。”
“你说的这个细节很重要,说不定会用上。”戴天左手啪地合上记录本,右手悄悄收起了录音笔。“这样吧,你给我个卡号,我把剩下的两千块打给你!或者,如果你愿意再见面的话,等我下次请你吃饭的时候给你现金!”
黄昏摇摇头,“算了。”他看了眼压在身后的背包,“七万八也不少了,我知足了。你别再找我了,我不想被警察盯上。”
戴天佯装生气地说:“警察怎么会知道?你也太不相信我的专业了!”
黄昏不以为然:“你那雇主说不定就是警察,你最好小心点,我先走了,别找我!”
“警察才不会找私家侦探办案呢!”戴天不服气地反驳着对方。
“那你怎么会有警察的录音?”
戴天一愣,接着笑了起来,“好吧,我承认,我和警察有时候是有一点儿合作,但都只是我向他们打听情报。”
黄昏摇摇头,“我今天说的够多了,我看到的,也都告诉你了,以后,你也别纠缠我。”
“我是那种人吗?!”戴天着急地解释着,但话还没说完,黄昏已经起身离开了。
“你这家伙!起码aa制一下啊!”戴天在他身后喊道,但黄昏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戴天无奈地打了个响指,在结账以后,他也迅速地离开了大众茶馆。
一俩计程车停在了韩城最豪华的云苑宾馆的门口。戴天从车上下来,在门童惊奇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堂。他轻车熟路地上了电梯,到了十八楼后,掏出房卡打开了一间客房的门。
关上房门后,戴天一把扯掉了那顶带着厚刘海的假发,又摘掉了笨拙的平光眼镜,接着慢慢撕下贴到鬓角的假胡子。假胡子的胶黏了一点在他的胡子上,在拉拽的时候带动了他的皮肤,以至于他发出“嘶”的一声。
做完这一切后,他走进盥洗室,打开了化妆包。他拿出卸妆液,慢慢地往脸上涂。随着化妆棉的擦拭,一团团土黄色的东西被擦掉,露出了他苍白的皮肤。他看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黑色的美瞳,扔到了垃圾桶里。
镜子里,是一个金色眼睛的外国人,他的眼眶泛红,但却干涸得没有一点儿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