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文震孟终于入阁了。尽管此事早有预兆,但特简旨意一下,朝中众臣们还是纷纷嗟讶不已。温体仁首辅之位还没坐热,皇上便手指一勾,别有用心的在内阁中为其树起一敌;本以为那场首辅之争的结末,是以温体仁的大获全胜告终,但早先谁也未能察觉出的皇上的不甚信任,却令这骄人战果顿时失了光彩。圣意难测,曾经年轻气盛的皇上居然也开始略显生疏的玩起了权术,这让被温体仁的风光煽动起的那一颗颗野心不知觉间也暗暗收敛了下去,悄然退回了原先的阴影之中。
但夕照知道,皇上一直以来,从未完全信任过这些朝臣,或许,皇上根本没有相信过任何人,包括夕照自己。有时候,皇上会很乐意与自己谈论一些事情,或是寻常琐事,或是国家大事,尽管自己只懂倾听,并不能给出什么有意义的建议。但有时却事事讳莫如深,不愿多言一句,甚至不愿多做一个表情。皇上的心思的确难以琢磨,哪怕是自己这个已经跟随皇上四年多的仆从。但经过那过去种种,至少有一点夕照可以确定,皇上对于自己,应是比大多数朝臣,比如温体仁,要信任得多。
另一边的司礼监中,曾与温体仁同谋共计的王承恩,此时同样也感到后颈一丝凉意。就算早猜到了这结果,皇上此作此为,仍是让他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唉……”饭桌上,王承恩放下酒盏,长长叹了一声。
“事情果如公公所料,公公又为何而叹?”李全一边浅浅笑着,一边示意周喜为王承恩满上了酒。
“唉,一言难尽。”王承恩摇摇头,看似不愿多言。李全也不多问,便笑了笑说道:“事已至此,公公也别多思费神了。温大人不能顺风顺水,于咱们也并非坏事。”说着,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王承恩面前的碟中,口中转了话题,“话说那腐儒入阁,可给公公送了什么好礼?”
“好礼?”王承恩眼一挑,哼了一声,“别说送礼,司礼监这边他连招呼还没打过一下。”
“没送?”李全一脸疑惑,“他入阁也有一些时日了吧?新入阁上名帖送入阁礼,这可是宫廷旧规,他岂能不知?”
“那老小子脑筋是石头做的,能指望他懂什么往来之道。”王承恩撇撇嘴,“反正杂家也不缺那几两银子,罢了。”
李全放下筷子,略略思考,说道:“虽说公公不缺银子,但这入阁礼却不只是银子的问题。如今首辅大人也不甚得志,公公何不就此拉拢一下文震孟,也省得此人参弹别人时拗筋发作,也把公公捎了进去。”
“要杂家主动向那老小子示好?不可能。”王承恩翻了个白眼,断然拒绝。
“哎~这也是为了公公好不是。”李全笑笑,不急不火,温言相劝道,“当年那文震孟的执拗脾气是怎么给朝廷搅合得乌七八糟,公公也是见了的。公公身上的抹黑弹劾,自然是越少越好,如今低一低姿态,也是为了将来省些心力,公公您说呢?”
王承恩皱皱眉,心里权衡着李全的话,面色十分不快。半晌,他才呼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李全见王承恩算是允了,便伸手招呼周喜过来。周喜忙凑上前,低下身,听着李全吩咐道:“回头你去一趟文大人府上,就说……记得了?”几句耳语听罢,周喜眉眼一展,机灵灵一笑,欠身拜道:“二位公公放心,小人定会把事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