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温府门前响起长长一声高唱。一群锦衣卫兵士拨开试图拦阻的家丁,宽敞敞清开一条路。只见王承恩头戴描金乌纱,身着大红蟒服,脚踏顶珠皂靴,一甩拂尘,提起衣襟,带着一班宦官大步跨入温府大门,径直向正房走去。
“大、大人!王公公来了!”一个家丁慌慌张张的跑进正房中,不顾温体仁正在用晚膳,急急禀报道。
“王公公?哪个王公公?”温体仁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王承恩王公公!”家丁话音未落,便见他身后一群持刀带剑的锦衣卫毫不客气的闯入正房,人群正中簇拥着的,正是司礼监秉笔,大太监王承恩。
“哟,温大人,吃饭哪?”王承恩嘴角一挑,泰然站定,双臂身前松松一抱,将拂尘搭在左臂肘窝上。王承恩一派事情做得密不透风,温体仁又怎会知道,这一日之间竟发生了这等变故——在这温府之外于他,早已是天翻地覆了。他只知道这位昔日的盟友如今已是仇敌,这般的盛装华服,这般的骇人阵仗,必定不会是来串门子,话家常的。
“你们,你们来干什么?”温体仁努力镇定这心情,但身体却僵着不听使唤,举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微微发抖。
“呵呵。”王承恩咪咪笑着,但那笑却着实令人不寒而栗,“杂家听说首辅大人身体欠佳,特来看望。”
“本官已经痊愈,不需公公劳心。”温体仁勉强应对道。
“说的也是。”王承恩笑得越发夸张,“看首辅大人满面红光,饭又吃得香甜,必是没什么大事的,杂家也真是多虑了。”王承恩眼神一撩,阴阳怪气的说道,“要不……杂家这就告辞了?”
这样来势汹汹,说了两句话便告辞?温体仁见王承恩这样戏弄自己,暗暗攥紧了拳,心中怒火顿生。王承恩作势一转身,似乎真是要走,而刚迈出半步,却又缓缓收了回来。
“哎呀哎呀,瞧杂家这脑子,见着温大人身子骨硬朗,心情一好,差点忘了大事。”王承恩转回身来,双目直盯向温体仁,冷冷咧嘴一笑,又蓦地收起笑容,一清嗓,高声说道:
“传皇上口谕,温体仁任首辅期间挟持朝政,结党营私,混淆黑白,扰乱圣听,肆意妄为,十恶不赦,即日贬为庶民,家产抄没充公,钦此——”
啪啦!
温体仁手中的筷子应声滑落下地。只见温体仁呆瞪着眼,半张着嘴,愣了大半晌,方是身子一瘫,软软从圆凳上跌落下来。家丁忙上前去扶,但温体仁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委顿在地,却是怎么拽也拽不起来。
“首辅……呃、温大人……啊不、温老先生——”王承恩拖着长音,阴冷一笑,“今后你我朝野有别,天各一方,杂家可是照应不到您了,您好自为之,啊。”王承恩弯下腰,最后拍了拍温体仁的肩膀,随后拂尘一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正房。一屋子的宦官侍卫随之散尽,王承恩赤焰般的背影携着长长的影子,最终消失在了如血的夕阳中,只给屋中一蹶不振的温体仁,留下了一片刺眼滚烫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