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崇祯直了直身子,正色道,“有一事,朕需嘱咐爱卿知晓。”
“皇上请讲。”
“平寇之策,是抚是剿,朕全权托付于卿,卿自可视情况而行,除却一件以外。”崇祯眼一眯,脸上透出一丝冷意,“张献忠与李自成二贼,惊扰祖陵,抚而又反,此番决不可再轻恕,若得机会,必当尽剿全歼,你可明白?”
“臣谨遵皇上旨意。”杨嗣昌躬身一拜。
“嗯,好。”崇祯点点头,又缓下了神色,从案上捻起一张薄纸,示意夕照交予杨嗣昌。杨嗣昌接过薄纸,只见纸上寥寥数字写得行云流水,走笔飞白,粗看来应是一首短诗。
“卿且念来听听。”崇祯眼眸中微含着笑意,松下身子,倚上椅背。
“是……”杨嗣昌清清嗓,朗声念道:
盐梅今暂作干城,上将威严细柳营。
一扫寇氛从此靖,还期教养遂民生。
杨嗣昌一边念,双手一边微微颤抖起来,待目光移至落款处“赠督师辅臣嗣昌”几字时,更是动容不已,几欲落下泪来。只听案后崇祯温声说着,语气是面对朝臣时少有的柔和:
“辅臣出外督师,古往今来实不常有。今写数字为卿赠行,愿卿马到成功,一举荡平贼寇,朕在京城等待着卿凯旋的那天。”
“谢……皇上……”杨嗣昌双膝一跪,将这重似千金的薄纸小心捧着,深深磕了个头,一句谢皇上说得悠悠颤颤,字字声浓,与方才那淡如凉水的谢大相径庭。杨嗣昌入朝多年,每每他入宫觐见,夕照一向在旁。在夕照看来,杨嗣昌内心之城府相较温体仁,只怕还要深上三分,那一举一动,一言一笑,多少都透着理智而缜密的算计,从不曾似今日这般真情流露。或许是这件鲜有而莫大的恩赐打动了杨嗣昌算计之下的真心,激起了那尘封已久的一腔热忱;又或许是在这地位岌岌可危的当口,这张暗示着皇上圣眷不减的薄纸终令他心中大石落地,以至于下意识的放开了平时的谨慎与戒备。而皇上面对朝臣一向也是内敛克制,平淡寡言,甚少有如今日一般心意切切,话语殷殷。难道即便是杨嗣昌身上背负着诸多怀疑,皇上仍对他的才能寄予着厚望?还是那些怀疑于皇上根本不那么重要,仅凭他此番的主动请缨,便足以一笔勾销?又或是这殷殷切切不过是虚像,皇上只是为了剿寇大计的成功,用这般方法给这位新督师更多一分的压力……饶是夕照揣测了种种可能,但面对这一幅君慈臣恭,和谐至极的场景,他也着实辨别不出到底哪一种可能,才最接近那个只存在于皇上以及杨嗣昌心中的,隐秘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