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七年四月初三,拂晓时分。南府长街上,熙熙攘攘,到了许多十三四岁的姑娘。掖庭的宦官在巷子口置了两张并排的书案,左边儿一人翻着册子唱名儿,右边儿一人随手抓了串细绳的竹片,便算是进宫以后的牙牌了。
小选不比大选,只需拿着官府开的路引,马马虎虎验明了身份。底下人关心的,不过是名册上的人凑够了没,若是叫了名儿没个回应,之后报到内廷,自有人去盘问。
七姑娘被分到南街,身后只春英绿芙两人相送。人头攒动,乱得很,更有不舍离家,扭着家里人低低啜泣之人,看起来很是心酸。
“小姐,进了宫里,您万事保重。千万照顾好自个儿。奴婢们在外头,等着您中了女官出来。”春英眼眶通红,使劲儿憋着,就怕哭得收不住,惹七姑娘也跟着伤心。
绿芙却是不管不顾,泪珠子成串儿往下掉。想起田姑姑昔日提到宫里头的厉害,只觉自家姑娘这是要进火坑了,没她与春英护着,姑娘这样好的性情,怕是要被人欺负到头上。
“左右不过两月就能出来,哪里就值当哭成这样。我进宫以后,你两人切记听管大人差遣,莫给世子添乱。”离别在即,七姑娘亦有些恹恹。
眼睛往对街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望去,只见车帘微微挑起条细缝儿。正欲看个仔细,却听前头那小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嘶声揭底喊一声“泰隆郡郡守府,姜家七姑娘!”高高扬起的尾音,刺得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再拖延不得,赶紧接过自个儿的包袱,与春英绿芙道了别,到前头领牙牌去。
“姜七姑娘?”发牙牌的小太监唇红齿白,一脸伶俐样儿。仔细瞧她几眼,装模作样在装牙牌的簸箕里,伸手淘一淘,实则掩人耳目,从袖兜里滑了个早定下的牌子,笑兮兮递她手里。“牌子遗失不得,再要补上却是麻烦。七姑娘务必收拣好啰。”
客气应下,顺手塞了碎银子过去。七姑娘心里门儿清,世子替她打通了门路,于情于理,场面上该给的好处,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宫里盘根纠结,多少暗地里的道道儿,能拿银子打发的,都不算个事儿。
果然,那小太监诚惶诚恐收下了,满脸堆笑,叫人请七姑娘到凉棚底下坐一坐。这人分三六九等,哪处都适用。
白身的良家子,叫了名字,便到一旁兀自待着去。这些没权没势,没出身的小丫头,进宫就是最低等的粗使宫女,多被打发去哪个旮旯里,干又脏又累的重活儿。这些小姑娘都是冲着宫里丰厚的月钱来的,一辈子也难有出头之日。
若是世家出身,那待遇自是水涨船高。再积弱的世家,在大周这等级森严的地儿,也跟寒门脱了干系,算是大家闺秀。入宫以后多是分派进各宫里,甚至御前当差。前程好的,一步登天也未必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