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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生死黄泉,永不相见(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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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殇抬头,眼神里微微恍惚。

明月轩面色无波。

沐轻寒从始至终面露忧色。

凤君华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想抽出自己的手。

“放手。”

她声音冷而静,像极地的冰雪和千年冰潭蓄积的冷意,一寸寸寒凉入骨,连心都似冻成了冰雪。

玉无垠眼神微暗,却依旧固执的抓紧她的手不放,眼神不放过她面部任何表情。

“你爱过我吗?”

云墨猝然抬头,眼神里无数光泽交错而过。这一生里他从未露出那样的表情,惶然而害怕,期待又微微逃避,更有无尽的深沉和看不见的伤和痛。

很轻很淡的几个字,却很犀利一针见血的问题,让所有人在一怔之下又不约而同的看向凤君华。有人期待她的答案,比如明月殇颜诺等人。有些人嫉妒她的好运,比如明月琴。也有人观望,比如那些大臣。更有人在算计,比如明皇。

凤君华又片刻的茫然,脑海里立即回想起来皇宫的路上,马车中,云墨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

她眼神一暗,而后毫不客气的抽出自己的手。

“我的问题还没问完。”

她避之不答,却能感受到那些缠绕在她身上的目光并未远离。尤其那个人,眼神里那种伤和痛以及深沉的落寞似乎又浓烈了几分。

怎么回答呢?

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生命如此之轻,爱和恨都太过沉重,她无法承担。

十九年的恨已经让她疲惫不堪,哪里还有心力去承受一个人的爱并且回应呢?

玉无垠眼神十分执着,“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

“是。”

凤君华索性丢出一个字,玉无垠眼眶微缩,不再说话。

“不过这个问题其实也不算太难。”

她忽然又话音一转,手里多了个酒壶。

“还记得醉红尘吗?”她将酒壶放在桌上,摆出两个酒杯。

“这是我三岁那年你为我酿的,加上这流云锻,是你送给我的三岁生辰礼物。”

她执起酒壶,斟了两杯酒。香醇而清冽的酒香顷刻飘散整个大殿,隐约有数十种花香同时散开,晕人欲醉。许多懂酒的人都眼睛一亮,知道这酒绝对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珍品。

即便是宫廷酿酒师也酿不出这样香味清醇甘冽的美酒来,让人一闻便想要品尝其中的味道有多美味。

“这是我第一次为师兄斟酒。”凤君华一顿,声音又淡了下去。“也是最后一次。”

玉无垠又是一顿。

身后,云墨看着她,眼神里忽然闪电般划过一道光,隐隐有些急切。

“青鸾。”

凤君华没有回头,“放心。”

云墨不语,伸出的手在空中慢慢紧握成拳,似乎在做着这一生最艰难的挣扎。旁人不解其意,但从他那样万事皆在手中泰山崩预定而面不改色的人这一刻脸上那种沉凝而微微悲痛的神情也意识到了什么,忽然便觉得心里哀凉而沉重。

这一刻很静,这一刻很远,这一刻仿佛时间静止,这一刻仿佛天地寂灭。

一刹那,实际上不过一刹那。

他闭了闭眼,伸出的手无声的垂下,整个人又陷入了一种孤绝的沉默。

沐轻寒偏头看了看他,眼神茫然里微微升起几分隐忧。

明月殇皱眉,明月轩抬头,淡如轻烟的眸光里也似划过几分异样,颜诺一直看着凤君华。

“喂,花和尚。”凤含莺拉了拉云裔的衣袖,有些失神的说:“我怎么有不好的预感呢?我姐她…”

“你别胡说。”

慕容琉风回头瞪她一眼,“我姐不会有事的。”

凤含莺眉眼里还是难掩忧色,“可是…”

“行了。”云裔看了眼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声音柔和了几分,道:“玉无垠不会伤你姐的,放心。”

凤含莺抿唇,不再说话,目光仍旧落在凤君华身上不动。

凤君华已经端起了酒杯,慢慢向玉无垠递进,脸上露出几分久别重逢之喜。

“师兄还记得当年酿这酒的时候说过什么话吗?”

玉无垠一只手端着那酒杯,无声的点头,嘴角扯开一抹笑容。

“自然。”他抬头看她,眼神怅然而微微寂寞。“只是时移世易,当年之愿,只怕绯儿不愿为我达成了。”

凤君华手中酒杯递出。

砰——

两人酒杯相撞。

“这一杯,小妹敬师兄,庆贺你我阔别十二年,重逢之喜。”

玉无垠看着那清透的酒液,眼神里似乎也随之晃过记忆的流光,再化作这清冽的酒香,一寸寸侵入骨髓深处,带来沁人心脾凉,而后又是灼灼的热。

“醉红尘。”他缓缓抬头,神情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怅然亦或者苦涩。“延迟了四年,你我才有机会举杯对饮。只是情景,却非当年之愿。”

凤君华低头看着摇曳的酒水,语气散漫而微带三分冷意。

“最后一个问题。”她眼神随着酒水停滞而沉凝,道:“我娘,是不是你杀的?”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一直很安静的慕容于文手指抖了抖,眼神猝然冷冽如刀锋,带着浓浓的疼痛和悔恨。

玉无垠却十分平静,“当年,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凤君华一直维持着的淡定从容终于破裂一道缝隙,流露出深切的疼痛和恨意。

那年紫筠死后,她听见有人将紫筠的尸体拖了出去,然后有人来搜查,但听慕容琉仙在外面用那种散漫而森冷的声音道:“不用浪费时间了,直接一把火烧了就是。”

她心中一惊,然后就听到那些人领了命令而去,借着就闻到有烟雾的味道。没多久就听见那些人离开了,好像是出现了什么变故。她也趁此机会逃了出来,她要去找娘,去找师父。然而就在这时,刚才一直被她压抑的魔性突然上窜,她刹那间浑身僵硬,如同陷入冰火两重天里,生不如死。

情急之下,她将火儿丢了出去,并大喊:“快走,离开这里,去找我大哥。还有…不要为我报仇,等我,等我回来…”

后面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在师父怀里,鼻尖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随后她回头,看见一抹期待已久的白影。而此刻,那人立在月下,手中长剑如雪如玉,毫不犹豫的刺进她娘的身体。

……

她闭了闭眼,努力克制住心里那股刻骨的疼痛。

“好,算你洒脱。”

她睁眼,“来人。”

魅颜和魉佑落下,手中压着一个彩衣女子,霓霞。她此刻被透明的红线绑着,跪在凤君华面前。

“宫主。”

凤君华看也不看她一眼,淡淡道:“这个理由你们可福气?”

魅颜和魉佑同时跪下来,“我等静听宫主之令。”

“很好。”

凤君华此时才看向霓霞,眼神漠然。

“你现在还觉得无辜?”

霓霞双眸里划过复杂悲愤痛楚而又绝望的情绪,慢慢望向玉无垠,眼底流露出深切的痴恋和无怨无悔。

“公子。”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笑了。

“早在十二年前我便知道会有今天。可是…”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沉淀出坚决之色。

“我不后悔。”

“霓霞。”魅颜神色冷硬,说不出的失望和厌憎。

“亏得宫主如此信任你,你却联合他人谋害宫主,简直禽兽不如。”

魉佑没说话,眼神也十分痛恨。

霓霞对于魅颜的辱骂并不放在心上,只痴痴的看着玉无垠。

“公子,霓霞知道只是您手中的棋子,霓霞从未有任何奢求,能跟着公子多年,霓霞这一生,足以。”

她望着凤君华,眼神里划过歉疚、追忆、欲言又止,种种复杂的情绪,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道:“无论宫主怎么想,霓霞只说一句。霓霞从未背叛过离恨宫,也从未背叛过宫主。”

她说罢已经闭眼,而后闷哼一声,毒血从嘴角溢出。

魅颜魉佑面色变了变,“你…你服了毒?”

两人眼神复杂,都微有叹息和不忍。到底是在一起共同生活十二年的同伴,如今亲眼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服毒自尽,心中总是难免伤怀。

然而离恨宫不原谅叛徒。霓霞自己选错了路,便该有承受这后果的觉悟。

两人别开眼。

霓霞还没死,她拼着最后一口气,看向那个从头到尾都不曾看她一眼的男人。

“公子,霓…霓霞去了,您…保重!”

她闭眼,倒了下去。

周围有人发出倒抽气的声音,接着又是久久的沉默。

“把她拖出去。”

凤君华淡淡下着命令,“找个地方葬了。”

“是。”

魅颜和魉佑应了声,带着霓霞的尸体顷刻消失。

凤君华看向玉无垠,没从他面上看出任何异样,不知道是讥讽还是漠然的说了句。

“师兄真是无情。好歹她跟了你十多年,师兄就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么?以师兄之能,再加上定魂珠,未必不能救活她。”

“为什么要救她?”

凉薄的嗓音,仿佛死的不过是一个漠不关心的人。

于他而言,除了眼前人,其他女人,的确与他无关。

凤君华默然。

玉无垠微笑自若,刚要喝下杯中酒。她却又忽然道:“慢着。”

他一顿,抬头看着她。

“嗯?”

“怎么说今天也是我与师兄离别十多年重逢之日,光有酒没有菜怎么可以?”她又微笑,“师兄可记得当年你离开的时候,我说,等你回来,我会亲自下厨做一桌好菜为师兄接风洗尘?”

身边众人又是一阵奇异之色。尤其是凤含莺,简直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不会吧,姐会做菜?”

云裔瞥她一眼,不说话,又看向云墨,他神色淡淡,已经没有了刚才刹那间涌现于眼中的复杂神情。

玉无垠眨了眨眼,而后笑了。

“自然是记得的。”

他眼神垂下,看见凤君华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饭盒子,然后将里面的菜一盘盘的端出来。

“凤尾鱼翅、佛手金卷、炒墨鱼丝、红梅珠香、糖醋排骨、红烧赤贝…”

她将最后一盘菜端出来,“还有这个,明珠豆腐。”

她将饭盒子搁下,“这些,都是你最喜欢吃的。师兄看看,可还缺少什么?”

第一盘菜端出来的时候,浓浓的菜香便飘了出来,令人食欲大增。

很多人眼神再次浮现奇异之色。

这几盘菜色香味俱全,甚至比皇宫的御厨做得还好,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许多人眼神却更加复杂。

云墨表情很淡,淡得看不出在想什么。

沐轻寒叹息一声,微微无奈摇头。

颜诺哼了声,眼神里分明有酸味。

明月殇明月轩眼波微动,都没说话。

“没有。”

玉无垠仔细看那些菜,仿佛那是绝世珍品。

“什么都没有缺。”

“师兄又错了。”凤君华眼波不动,淡淡道:“还缺一道汤。”

她话音刚落,手里便又多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打开,取出里面还温热的汤灌。

“人参乌鸡汤,这也是你最喜欢的。”她表情淡漠,“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兄的口味可还一如从前?”

她说着又给玉无垠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

“师兄也尝尝我的手艺如何吧。”

玉无垠眼神一动不动,看着她盛汤时候,温热的鸡汤散发出淡淡雾气,将她白如玉的手笼罩其中,也淡化了她的眉眼。恍惚间,她一惯冰冷的眉眼似乎变得柔软了许多。

让他有片刻的错觉。

伊人在畔,红袖添香,不外如是。

他微微笑起来,然后端起碗凑到唇边。

“绯儿亲手为我做的,自然是要尝一尝的。”

凤君华淡淡看着他,“不怕我下毒?”

他一顿,道:“我曾说过,绯儿想要什么师兄都会给你。如果你想要我的命,那便拿去吧。”

他垂眸,一碗汤尽入腹中,没有丝毫犹豫。

“莲玉公子!”

明月琴惊呼一声,生怕那汤真的有毒一般。

玉无垠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放下碗,眼神里浮现惊人的亮光。

“这是我一生之中喝过最好喝的汤。”

他执起汤勺,想要再为自己盛一碗,凤君华却阻止了他。

“好汤不可一次性喝尽,否则便失了新鲜味道,下一次便不觉得好喝了。”

玉无垠眨眨眼,笑了。

“如此美味,我这一生还能品味第二次么?”

这话意有所指,他懂,她也懂。

凤君华不再说话。玉无垠却也不再去盛汤,“不过绯儿说得对,绯儿做了这一大桌好菜,若我只顾着喝汤,待会儿便再也吃不下这些菜了。”

他执起银著,夹了一块豆腐放入唇内,而后眼神又是一亮。

“好吃。”

他接着将每一道菜都尝了一口,每吃一口便说一声好,眼神也熠熠闪闪仿若在品味这一生巅峰的珍奇美味。

等每一道菜都尝遍了,他才放下银著,抬头看着凤君华,微笑自若。

“现在…”

他执起刚才那杯酒,“可以喝了吗?”

“自然。”

凤君华垂眸敛下某种情绪,同样执起酒杯,正欲喝下。他忽然伸出手阻止,“绯儿。”

“嗯?”

玉无垠眸光微闪,“这酒太烈,不适合女子…”

“当年师兄酿这醉红尘,不是为我么?”凤君华道:“今日我又如何不能喝了呢?”

玉无垠沉默,眼神里渐渐浮现了几许复杂的光。然后不动声色的看向云墨,云墨却低着头,大殿明光洒下来,竟照得他下巴和侧脸微微的白。

他眼神微微闪烁,深沉如夜。

“你…”

他盯着那酒,还想说什么,凤君华却已经一口入腹。

云墨猝然抬头,张嘴想要唤她,却最终无声苦笑,接着又低下了头,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

玉无垠面色也是微变,眼神里有种疼痛之色慢慢自眼底升起来,而后又化为点点星光,最后全都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他兀自一笑,眼神里流光闪烁如星辰,集天下之美又集天下之暗,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凤君华放下酒杯,又继续斟酒。

身后云墨在低低呼唤,“青鸾。”

她仿佛没有听见,“这一杯。”她放下酒壶,眼神有些朦胧,似乎在思索,也似乎在茫然,而后飘忽一笑,眉眼间都写满了幸福和期待的满足之色,美得炫目而慑人。

“是我的喜酒。”

云墨震了震,大殿千余人都没有说话,除却那几个男子或苦涩或沉默或叹息或嫉妒吃味,更多的是怔愣后的了然。

慕容于文却蹙了蹙眉,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喜酒?”

玉无垠似乎怔了怔,而后又看向云墨。

“是他么?”

“对。”

凤君华一点也不矫情的承认了,“是他,我认定的夫君,一个等了我十二年的男人。”

玉无垠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

十二年。

她可知,他等了她十九年。

他面上又带了几分笑意,“绯儿可是想清楚了吗?他是太子,未来会有三宫六院。我还记得,绯儿曾说过,此生不与人共夫。”

“他不会。”

她语气很淡却十分肯定,“东越的太子叫云墨。而他,叫云子归,只独属于凤青鸾的云子归。”

一语惊四座,却没人敢说她狂妄,只因那男子沉默的望着她,眼神里似有光芒闪烁。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云…子归?”

玉无垠咀嚼着这几个字,似怅然似惊异最后又化作漠然。

“是,云子归。”

凤君华点头,而后眼神里又浮现几分朦胧白雾。

“我出生的时候,觉得所有人夺走了我的一切,所以心里委屈。”她慢慢的说着,“我有娘,可是娘总是疼大哥比疼我多,她不是我一个人的娘。我还有爹,爹偏宠我,可他除了我还有其他的女儿,还是不属于我一个人。只有师兄,师兄对我最好,师兄才是我一个人的。”

她缓缓的笑了起来,最后那笑又化作无边无际的黑暗。

“可是师兄最后还是走了,永远离开了。师兄也不要我了,我还是一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又想起那个雨夜。

“大哥受刑那一晚,我坐在屋顶上哭了一夜。因为每次我哭的时候,师兄都会出现,然后想尽办法安慰我。”她睁着眼,眼底写满了空洞木然。

“那一夜下了好大的雨,我便淋了一夜的雨,哭干了眼泪。一直到天亮了,师兄还是没有来。我再也忍受不住重伤的负荷晕倒了…自那以后,我便再也不会哭了。”

很平淡的一番话,却让听者感到心酸而动容,恍惚间仿佛看见当年那个小女孩儿坐在屋顶上无助的哭泣等待,最后希望破灭,无边无际的绝望将她包围。

然后,她从云端重重摔落尘埃,跌落一身的泥土。

玉无垠不说话,眼神里却尽是疼痛愧疚之色。

身后云墨眼瞳里也浮现出复杂的色彩。他想起那年在黑木林,她被火儿咬伤,他半夜去寻逃跑的火儿,回来后她抱着他大喊,“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那时他记得她眼中有闪烁的泪光,却始终忍着没有流出眼泪。

原来疼痛,便是自那个时候开始吗?

他以为他可以不在意,他以为他可以包容宽恕。

然而终究骗不过自己的心。

他得承认,他嫉妒的发狂。

凤君华却已经从回忆里走了出来,面色又带上了笑容。

“而今天,云子归,他才是我一个人的。”

玉无垠抿唇,而后点头道:“嗯,好名字。”

他又微微一笑,“既然是绯儿的喜酒,那我自然不能落下。”

他举杯,“这一杯,该是我敬你才是。”

他将酒杯递出,与她的轻轻一碰。

“师兄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多谢。”

凤君华举杯,然后两人一起喝下。

云墨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全身力气被抽干了一般。

这一杯酒喝完,凤君华静了静,然后又开始斟第三杯。两杯酒满,一滴不剩。

她看着杯中酒,眼神里又露出几分恍惚迷茫之态。

“师兄可知道,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

“嗯?”

玉无垠抬头,继而恍然大悟的轻笑。

“知道。”他道,“绯儿最喜欢吃的,是阳春面。”

“不。”

凤君华却摇头,“那只是我七岁以前爱吃的东西。”

“七岁…”

玉无垠咀嚼着这两个字,神色渐渐暗了下去。

“那已经成为过去了吗?”

凤君华不置可否,“师兄知道我以前为何喜欢吃阳春面吗?”

玉无垠点点头,记忆飘向远方。

凤君华又开始述说,“还是三岁那年。有一次,夫子在课堂上叫我背论语,我背不出来,然后夫子用戒尺打了我十个手心。晚上你一脸心疼的为我上药,然后说要帮我报仇。我说,不能报仇,少了一个夫子,以后娘还是会请其他夫子来府里教课的。”

一个出生便会过目不忘的人,如何连一篇论语都不会背?不过是装的罢了。

“第二天夫子没来,我很奇怪,回去后娘板着脸罚我跪祠堂,我不服气,就问为什么。娘很生气,说我顽劣也就罢了,竟然对夫子不敬,敢将夫子的胡子和头发全都剃光,害得夫子觉得丢人而不愿再继续入慕容府授课。我知道那是你做的,可娘以为是我不服气挨打而报复,所以将我关在祠堂里不许我吃饭。”

她又顿了顿,似乎在酝酿语言,而后才慢慢道:“我在祠堂里跪了好久,我很饿。后来大哥偷偷给我送食物来,我却不识好心的全给扔掉打翻,还骂他假惺惺将他赶走。”

说到这里,她眼底酝酿出朦胧的水汽。

“云裔说得对。”

云裔怔了怔,又听她道:“我长着眼睛,却分不清谁对我真心谁对我虚情假意。对我真心以待的我想办法驱逐杀害,对我别有居心的,我却依赖信任。”

“我果然是有眼无珠,活该得到报应。”

云裔摸了摸鼻子,心想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

沐轻寒想要说什么,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叹息一声。

凤君华稳了稳情绪,又道:“我饿得头晕目眩。这时候,你来了。我却怪你害我受累,对你又骂又打,鼻涕眼泪流了你满身,然后又坐在地上哭。你又连忙过来安慰我,我哭着说我饿,我想吃东西…”

她又似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像笑又像哭。

“然后你就让我等你,你去给我找东西吃。半个时辰后你回来了,我已经饿得蹲在地上说不出话来。你两手空空,很惭愧的对我说。那个时候太晚了,好多店都关门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结果又因为出门急,身上没带钱,被人家给赶了出来。于是我不管不顾的对你发脾气,说你没用,连给我一顿饱饭的能力都没有,以后怎么保护我?我要告诉娘,以后不嫁给你了。”

她低着头,手指微微收紧,声音沉闷而低哑。

“你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我呆了呆,然后哭得更伤心了。半个时辰以后,你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碗不知道是面条还是面块的东西,一脸局促的对我说。‘这是我第一次下厨,不知道味道好不好。你先试一试,如果不好吃,我重新给你做。’”

她脸上又浮现几分笑容,想起那年,八岁的少年,金樽玉贵从未做过粗活手指洁净有洁癖的少年,为了她亲自下厨下面。

她吸了吸鼻子,吐出一口气。

“那时你满身满脸的面粉和脏污,手里端着早就糊得面目全非的面,一看颜色就知道不好吃。”她看着他,眼神沉静而温软。

“我端着那碗面,却觉得那是我从前并自此以后都不可能再尝到的绝世美味。”

玉无垠动了动唇,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君子远庖厨啊。

他是天下最神秘最莫测的玉晶宫宫主,是少年成名的莲玉公子,谁能想到他会为一任性刁蛮的小丫头亲自下厨?只为图她开心?

好多女子眼中酸涩,忍不住拿着手帕抹眼泪。

明月琴抽泣着,眼底的妒意根本无法掩藏。

“你走后…”凤君华又道:“那两年我生辰之际,都会让娘给我下一碗阳春面。可无论娘下的面多好吃,都吃不出那年师兄为我下的那一碗面的味道。”

“因为娘下的面是咸的,是辣的。而师兄下的面,是甜的。”

“因为你分不清糖和盐,错把白糖当做了盐。”

“不。”玉无垠却突然道:“绯儿,我不是分不清糖和盐,我是故意的。”

她不说话,仍旧记得他曾经说过那句话。

人生酸甜苦辣兼具,我只望你懂得甜,其余之苦,我愿替你品尝。

她闭了闭眼。

可是人生八苦,若不能尝尽,如何又知这人生滋味呢?

这是那个人对她说过的话。

“青鸾,我不愿你受苦受难,但我更不愿因此而让你的人生留下残缺和遗憾。如果一个人的一生只知甜不知苦,只知笑不知痛,又怎知眼泪是甜是涩?又怎会懂得真正的充实与满足?每个人都是要成长的,而某些人的成长注定要付出血泪的代价。只有笑过哭过爱过痛过,才知这人生真正滋味。你可懂?”

彼时她茫然疑问,此刻才知这番话的真意。

她端起酒杯,看向玉无垠。玉无垠也看向她,“这一杯,又有什么说法?”

她笑了一下,忽然又道:“师兄还记得,你这莲玉公子之称是怎么来的吗?”

玉无垠点头。

“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凤君华默默的侧头,看向云墨。那一年她听说云墨除叛党,八岁再一次轰动天下。彼时她坐在玉无垠腿上,十分郁闷道:“你们俩人年纪一样大,为什么他都名闻天下那么多年了,你还默默无闻?”

当时他没说话,一个月后世上便有传言说有一白衣少年前去挑战东越云太子,两败俱伤。

后来就有黑白双君的名号。

她知道那个人是他,只为了她一句戏言,他便去挑衅云墨。

他回来以后她又去扒他衣服看他是否受伤,他却笑着阻止了她。

“放心,我没事。”

她嘟着嘴,眼眶里含着泪。

“师兄,你干嘛那么傻?我不过只是说着玩儿的,你干嘛那么认真?万一真有个好歹…”

他伸出两指堵住她的唇,很认真道:“既然要娶你,我自然要做这世上最强最优秀的男儿。”

早晨的阳光十分温和,然而他的眼神却更加温柔。

“我的绯儿,值得这天下最好的男儿用一生去呵护疼爱。”

……

那时言犹在耳,彼时却已成为了过眼云烟。

“我说,黑白双君不好听,听着像黑白双煞,换个称呼。”彼时她说,“师兄长得就像莲一样美,又姓玉,干脆就叫玉莲好了。”而后又觉得不妥,连忙摇头。

“不行,玉莲听着像女子的名字。嗯…我想想…”她冥思苦想,而后眼睛一亮。“有了,叫莲玉,就叫莲玉好不好?”

他却蹙了蹙眉,“这不还是像女子吗?不行。”

“就要叫莲玉。”

她瞪着眼睛,声音很大。

“不行。”

他态度却也十分坚决。

“你…”她瞪着他,而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师兄不疼我了,我要告诉娘,我不要嫁给你了,你是坏人,我不要嫁给你了,呜呜呜…”

他吓得手足无措,连忙来暗卫她。

“绯儿别哭,我…”

“我就哭,我就哭,你欺负我,我就要哭,我不理你了,坏人,呜呜呜…”

她不理他,仍旧对他撒娇发脾气,将鼻涕眼泪全都往他身上招呼。

好洁成癖的男子却没有一点不耐烦,他最怕她哭了,连忙抱着她不停的哄劝安慰。

“绯儿不哭,好,你说什么师兄都答应你好不好?莲玉就莲玉,我都答应你好不好?别哭了…”

她抽泣着,怀疑的看着他。

“真的?”

见她好不容易不再哭了,他连忙保证。

“真的真的,只要绯儿开心,师兄什么都答应你?”

她眨眨眼,立即笑了起来,环着他的脖子道:“师兄对我最好了。”

他一脸的宠溺,刮了刮她的鼻子。

“这下不哭了吧?”

她笑得眉眼弯弯,而后又想起了什么,皱眉哼了声道:“那个叫什么云墨的,他真是可恶,竟然敢伤你。以后让我见到他,非要他好看不可。”

他眼神闪烁,直觉的不想她接近云墨,便温言道:“绯儿别冲动,你不是他的对手。”

她歪着头,“他有那么厉害?”

他郑重的点头。

“十分厉害。”

她瘪了瘪嘴,“可他伤了你啊,我不喜欢他。”她眼珠子转动,“得想个法子给他个教训才行,不然他以为师兄你好欺负。什么法子呢?我想想…”

她想了半天,而后眼睛一亮。

“有了。”

他好奇的问:“什么?”

她一脸的神秘,说出四个字。

“断袖之癖!”

……

从遥远的记忆回到现实,凤君华半阖着眸子,嘴角噙起淡淡苦涩和自嘲。

她失忆的时候听闻云墨有断袖之癖的传言,还暗中发誓说要将传出这流言的人割了舌头下酒,到头来,那个罪魁祸首却是自己,这是不是就叫做报应?

“这一杯,敬师兄。”

她抬头,目光明亮而深沉,一字一句道:“从此你我师兄妹,恩断义绝,生死黄泉,永不相见。”

------题外话------

好了我知道亲们等着看男女主之间互动,放心,明天就有了,明天一个大转折,绝壁让亲们看得满意,么么哒表着急。另推荐好友一知蝉新文《一品绝命毒妃》,希望亲们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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