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华急急扶着她,解下她身上已经焐到半干的春衫,将一条厚薄恰当的锦被披在她的身上。
锦被上绣着大片大片的花丛,一群群蝴蝶正从其间穿梭而过,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旭华见过的最美的刺绣了,这每一针每一线里,都密密地缝着一个年轻女子的青春与血泪。
旭华握着陶雪安发烫汗湿的手,那一双灵巧的手,如今骨瘦如柴,使人不由不有些痛惜。
陶雪安难得有人陪伴,终于忍不住倚在她肩头,哽咽道:“旭华……真的谢谢你……”
旭华默然,心中暗自惋惜自己其实什么也没有为她做,她觉得自己很怜悯这个可怜的女子,至少在她心中,她是有些为陶雪安的命运不平的。
但是,与寒林比起来,陶雪安的悲哀委实淡了一些,使人时时产生这样的错觉——这样的悲惨的际遇,是她理所应当承受的。
可是,这到底是不是她应该承受的?
旭华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叹息,“陶小姐——你应该不会在意我这样称呼你吧?你真的不应该嫁到宫里来。”
陶雪安闭着眼,靠在她肩头,“现在后悔这些,没有任何用处,婚事是我自己应下的,今日之果,定由昔日之因,又有什么好说的?”
“您真的不知道……?”旭华抿了抿唇,她很想问问陶雪安,在她的心里,究竟为什么一心地看不过去寒林,但到了口,却又噎住了。
“旭华,我累了,你不必一直在这里,我知道他日日盼着我死。”陶雪安越发地紧闭了眼。
“他日日思念寒林还来不及,何时会记得这晚芳宫原来还有一人?”清朗的声音在屋中荡开,仿佛一阵朔风一般,将里面的忧郁的氛围荡涤干净。
旭华立起身,“薛姑娘……为什么?”就算薛瞳说的确是实情,但陶雪安如今病着,让她有些隐约的期望也好。
“旭华,我来转交一份文书,你先下去吧。”薛瞳一张俊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冷冷地在陶雪安那张憔悴的,还带着一丝凶戾的面目上转过,不由泛起一丝厌恶,“陶小姐如今倒是有些像当年在极北的样子。”
“你说……什么?!”陶雪安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白衣洁净的女子,记忆里,自己何尝有过哪一日再像今日这般狼狈不堪?
薛瞳面色依然很平静,将此事暂且搁了下去,挥剑将屋内的经幡全都挑下,满满铺了一室,在她震惊痛恨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陶小姐可有什么要转交给令尊?”
旭华心一紧,急急拽住薛瞳,“薛姑娘……难不成……?”
“她不听劝告,私自离开晚芳宫。”薛瞳抿唇,有些事情,不过只是待着一个时机罢了,既然陶雪安这样做了,那可怪不得谁。
陶雪安面色白了红,红了白,最后咬了咬唇,看向旭华,“那边的桌上,有一册书稿和信札,帮我送与我爹那里……待他看完,书稿仍旧带回,信札就请他留作纪念吧。”
“好,旭华一定带到。”旭华点了点头,见薛瞳仍旧冷着脸,不敢再劝,低低啜泣着退出去。
“……要杀我?”骤然的震惊将陶雪安有些模糊的神智冲的清明了些,她之前便知道,自己是唯有一死了,正因为不再抱着任何希望,她才敢闯出了晚芳宫。
“你还不配我手中之剑。”薛瞳勾起唇冷冷一笑,长袖一动,抖落出一纸书札,飘忽着落在陶雪安面前,“淑旻与寒林皆删去过你的记忆,我这一趟回极北,亲自询问于陌前辈,如今这些事情,全都还告于你。”
陶雪安定定看着她,想起极北之事,忽地冷笑,“不错,你们俱是瞧不起我,当年在极北,那白发的仙灵待我冰冷,却愿意带着寒林与你,便是那黑衣的小公子,一路上与我们一道前往极北,都未同我说上一句话,却对寒林那般不同……我那时就恨上了她,她不过也是个与我一般狼狈的女孩,凭什么受着那样的殊荣?!”
薛瞳面色没有一丝改变,敛眸看了看地上的纸片,回身离开,“好好看看你不记得的那些事情,便是要死了,至少也知道自己是错在了何处。”
一路走,一路头也没回,待出了晚芳宫的院落,才缓缓舒口气。
她一直记得很清楚,当年在极北,淑旻救下了他们一家三口以及栾明师徒,在那里过了没有半月,商朴便将陶磊荐往京城……只是他们从不知道,当时祈天宫正追缉商朴,他的信一回京中,便是暴露了身份。
商朴和淑旻自然都明了此事,还为此争吵不休,最后商朴前往玄铁林,淑旻则带着寒林随同栾明一道离开了极北,再后来的事情,便是寒林父母亡故,从此跟随栾明……
当年若是没有陶磊,或许寒林并不必过得这般痛苦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