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里阴郁幽森,师妹不会喜欢,但能够护着她,这就足够了。
只是过去的十余年相伴,数不清的日夜,却终究换不得她一句承诺,换不得她定下灵契。
或许她的心里只是将我当作了兄长,或许我也只是将她当作了一个处处需要照顾的妹妹,谁也说不清。
我看着她被父母抛下,看着师父为了护她赴死,看着她彻夜端坐窗下学那些仪礼权谋,却终究是无能为力。
在我没有陪在她身边那三年里,她已经变了太多,所以许多事情,更不可能了——这一点,早该看清。
我曾三次希望她定下灵契,她却三次要将灵契定在旁人身上。
渡出命魂,即是放弃轮回,没有来世,没有反悔的机会——师妹已经做出了选择,或许在她自己都没有明白的时候,她就告诉了我们,她心里真正在意的是谁。
这一切已经同原本的设计差了太多,越搅越乱,仿佛一盘散乱白沙,再看不出原本的命相。
那么,只能由我先放手,既然亲手将她推到了别人的怀里,我只能选择放手。
搅得混乱不堪的命运,只能由一个又一个人的退出而重新变得明了,被命缘纠缠得看不到希望的人,也能够因此寻得到出路,所以,我想我的确应当退出了。
他们没有来世,我还会有,这一世不论对她存着什么感情,都不可能再真正放下了,只有死,才能断了心念,这样也很好。
【薛瞳】
我出生在寒冷的极北,因为生来体弱,恐怕难以养活,被父母遗弃在了青草湖附近。
但我并没有死去,那一次睁开眼,除了满目的灿白的积雪,还有一个极美的白衣女子映入眼帘,虽然她满头长发惨白如雪,一张脸却是年轻不已,和印象里模糊的记得的父母的样子,很是不同——这难道就是仙人?
我听她在同一人说话,声音听起来有些冷冰冰的,“将灵火与我一些,帮这个小姑娘驱除体内的冰寒之气,自然能够救活她。”
“……与你灵火并无不可,只是这一介凡躯,早已去了大半性命,被你硬生生救回来,就算如今得了灵火,她也不可能活得多长久,你该知道。”答话的是个男子,我费力地转过眼去看他,一片白茫茫中,他身上艳丽的红衣灼痛了本就脆弱的眼。
“人类的命本就不能与灵族比,但只要是活着一日,都是好的。”白衣的女子说起话来冷冰冰,还带着些霸道,但我却觉得,她冰冷的身上似乎蒸腾出一点热气来,不由自主地蹭了蹭她。
“这孩子醒了……”她垂下眼来,冰冷的面目上染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冰凉的手指在我的额上拂过,去带了令人舒服的暖意,她看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那个红衣的男子,“你看,我孩子生得好生伶俐。”
“我以为你这么多年来还没消气,不想这一回却是不同了。”那人只是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话。
我在那个积雪覆盖的松林里住了下来,救我的白衣女子叫作薛陌,便是极北传闻中的仙灵,她给我取名薛瞳。
后来,陌前辈送我往火溪谷去学剑,授艺的火灵前辈偶尔会说起一些她的事情。
我这才知道,当年的青草湖不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雪原,那里原有碧草仙鹤,只是千年之前,住在极北的人类将这一切都毁了。
火灵前辈说起那件事,只是叹气,“我发觉青草湖有变,赶到那里的时候,薛陌她已将所有人屠尽,尸骨扬灰,随风而散。可青草湖已毁,她召来漫天大雪,将一切掩埋。”
我有些不信,陌前辈虽则冰冷,但也未必有他说得这样不近人情吧?而她就算过去那么不近人情又怎样?是她救了我,可见她当年做的,一定是有缘由的。
只是,她不愿意说,火灵前辈一样不愿意说。
【南歌】
我从来知道那丫头的存在,我也知道,她一定与淑旻十分相像。
只是过去那么多年,我都刻意不去见她,我知道那丫头终究不会是淑旻,淑旻自己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淑旻她还是要那样安排——怎能说她不是恨我的?
是我护她不得,或许她恨得很有道理。
其实寒林那丫头与她毕竟有些差别,但在雾霭林中待得久了,我时常会将她误认作淑旻,甚至连她自己亦会作此想。
直到那日她哭得那般伤心,我只见过她为两个人哭得那般伤心——或许是我错了,她从来没有将自己当作淑旻,而我或许也从未将她认作淑旻。
我说过的,水灵与雾灵同出一脉,本就容易觉得亲近。
不过,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一直错下去才好的。
她明白,我也明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