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太多了。”
低沉颇具磁性的男声从竹楼顶端幽幽飘来。
裴练云往上望去。
只见红衫飘飞,墨发垂顺,谢锦衣一脸悠闲肆意地俯看着他们,唇角虽挂着笑,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
那谢锦衣从来自诩风流神秘,说话的也并不是他的本体。
奚皓轩一道法术打过去,穿透了谢锦衣的身体,消散在空中。
“坏了主上的事,你们会后悔的。”
留下这么一句话,谢锦衣就渐渐淡了身影。
奚皓轩扫了一眼地上秋宛彤的血肉残渣,双手合十,念了句善哉。
阿珠那抽了抽嘴角,问他:“你不是仙家修道么,念什么大和尚的口头禅?”
奚皓轩一脸正色:“因为我不会超度。”
阿珠那一脸不屑:“她神形俱灭,魂都没了,永远消失在世间,超度也没用。”
奚皓轩闻言,又默默地合手念了几声善哉。
阿珠那微怔,有时候完全不理解这个仙修到底在想什么。
这边裴练云还望着谢锦衣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言语。
阿珠那伸手在裴练云面前晃了晃,扭着腰,娇笑道:“怎么,看入迷了?”
裴练云面色严肃,修眉微微蹙起。
东方叙知道她性子,她不怎么记得陌生人的长相,偏谢锦衣看着眼熟,她大概又在苦恼是否和此人见过面。他上前一步,脸上挂着不屑:“想不起来无需勉强,左右不过是个真身都不敢露面的胆小鼠辈。”
裴练云顿觉有理,点点头,这才收回视线,看向那满地的血迹。
或许在魔修的观念中,工具坏了便没有再存在的必要。
只可怜了这一缕幽魂,连飘荡与天地间的机会都没有,就此消散。
秋宛彤一死,奚皓轩就解除了竹楼上的禁制。
参加奇宝会的普通人渐渐醒来。
楼下场地早被奚皓轩打扫干净,血迹和魔气残留皆被清除。奇宝会继续,奚皓轩对众人解释,修士们得了丹药,返回修炼,有缘再会。
古蘭城的管事们都是普通人,对那些如仙人般厉害的上师存了许多敬畏,哪里还敢追问别人的去处,皆面露微笑,表示随时欢迎他们回来。
城主醒来时,问奚皓轩,夫人去了哪里。
奚皓轩笑而不答,纤长优美的手指直接抚上城主的脑袋,真元催动,一道道法印打入了城主的意识,形成了道道强力的封印禁制,消除了城主所有关于秋宛彤的记忆。
裴练云不明所以:“她夫人自甘堕落,相助魔道身亡,为何不告诉他?”
奚皓轩浅笑:“按理应当如此,论情,遗忘却是最好的结果。”
裴练云:“就算他不记得,总会有别人提起。”
奚皓轩笑而摇头:“别人提起也罢,记得也罢,倘若不是留存在本人心中,都没有意义。”
他说着,与裴练云一道取了秋宛彤房间里的鎏金黄铜雕花香炉,悄悄地替换了城主身边的香炉。
闻着那似曾相似的气味,还在兴致勃勃看奇宝会的城主,突然神色一僵,鼻子发酸,不由自主地垂下两行清泪。
裴练云更是不解:“他都不知道自家夫人死了没有,哭什么。”
奚皓轩却摇头:“毕竟百年夫妻,不管秋宛彤心性如何,他们也曾感情深厚,痛苦的可能并非生离死别,只因忘却。”
裴练云对这些似懂非懂,望着城主,有所感,又不知感从何来。
没了幕后黑手的奇宝会,阿珠那和裴练云都不再有兴趣留下。
只有奚皓轩还认真地做完他作为城主“义子”的一切工作,和裴练云约定明日带阿珠那一起返回昆仑。
阿珠那自然各种反对,仙魔不两立,去昆仑自己还不被那些傲貌道然的仙修给杀得渣渣都不剩。
但在奚皓轩关于自己走还是由他绑着走的选项下,阿珠那没再多话。
回到休息处,阿珠那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守着魔气四溢的卷轴,眼珠子咕噜噜地转,满腹心事。
直到晚上,东方叙正解了衣衫准备沐浴,裴练云突然闯了进来。
他平日黑色弟子服穿的较多,极少像现在这样,穿一身素白中衣。都说要想俏,一身孝。对男子而言,亦然。清素的白,越发衬得他头发墨黑,色相诱惑。
裴练云的目光却只在他身上停了一瞬,并没有多在意。
东方叙垂着眼睛,习惯了她平静的目光,心中的挫败感倒不至于太多。
“师父有何吩咐?”他问。
“跟我来。”裴练云不由分说地拉他的手,拖他出门。
东方叙凤眸微微眯起,凝视两人交握的双手,他修长的五指略紧地扣住了她的,紧密不可分。
裴练云侧脸,秀眉微挑,看他:“阿叙。”
东方叙哪里不了解她,不用她问,就主动答:“弟子早洗过手了。”
裴练云这才没有用嫌弃的目光打量他。
灯影夜幕下,她没发觉,不管何时起,自己看他的视线,哪怕再平静,也早不复昆仑之上的那种疏淡清冷。
古蘭城的夜晚不似中原的安静。
今夜云厚无月,在一些场地较为宽阔的地方,堆堆篝火燃起,烤肉飘香。女子跳舞,男子唱歌,火光相映,言笑晏晏。
裴练云辟谷,连素食米饭都极少吃,更别论这些肉食。
可她就在这些有火光的地方穿梭,如花间蝴蝶,引一片惊艳的目光。
若不是她身边有个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东方叙,早就有当地男子忍不住提了美酒前来相邀。
一路上裴练云无话,东方叙也不主动出声。
湿润夜风中,她肌肤莹润,双颊粉嫩,如盛开在午夜的花朵,绝美清香的花瓣上滚动了晶莹的水珠,引人采撷。
他满眼满心中全是她,目光深沉痴迷,哪里还有周围的风景。
两人渐行渐偏,来到了古蘭城临近山涧的城墙边。
这里数处民居之间,有大片残垣断壁,静立在原处,石砌的残墙上留着岁月斑驳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