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了这股带着催促意味的目光,一直在驴车上横摆锡杖作护卫司马铃模样的半截头陀面上露出一个不怎么诚心的歉然神色。这个蓄着板寸头的非主流法力僧,终于想起了自己还和这看上去十分有纵火狂倾向的仙术士签订了一份临时雇佣合约。
握着锡杖跳下车,半截头陀走到了魏野身侧,叹息说道:“主人家,你明知道这位老伯也是我佛门弟子,却还叫我来杀?”
“不叫你杀,难道叫我在这里像死蠢的武侠小说里一般,和这老妖怪对拼内力一般比拼着法力,这样子就比你杀来得好些?如果这是你的真实观感,那没说的,把雇佣金和违约金都付过来先。”
虽然比拼着法力,然而仍然有余力开口的魏野一挑眉毛,直接将问题简单粗暴地归结到了经济问题上,把半截头陀噎得不善。
“你是主人家,你说了算。”
半截头陀只能这样应了声,握紧了手中锡杖,杖头那生铁铸成的粗糙铁环上微微泛出些光泽来。
这些光泽中带着与枯瘦老僧的佛息极相似的纯正意味,与这枯瘦老僧那带着疏离人间之意的佛息不同,半截头陀锡杖上的光泽只有一股沉默坚固的执著。生铁铸成的粗糙铁环,似乎也因为这股执著,渐渐有了些金刚杵的坚固不坏意。
魏野继续催发着桃千金上洞阳剑祝,然而感受着锡杖上的佛息中那一股坚忍执着味道,还是不由得诚心诚意赞叹道:
“五种非法事,五类头陀行,不食鱼虾盐酱乳酪酥油,断鼻间舌间一切欲,不穿丝绵锦绣皮裘羽衣,断身内身外一切欲,不住村落城镇王宫僧院,断眼中耳中一切欲。以你禁绝眼耳鼻舌身欲求的断五欲法门,对上这个手上烫伤也能忍耐的老妖僧,堪比等待弥勒下生的头陀第一大迦叶对上了烧毁十指供养佛祖的大菩萨,佛法果然是受虐狂的最后乐土。”
对于这样毫不吝惜的赞美,半截头陀只能全当没听到,全副精神贯注于锡杖之上,以当头棒喝之势,一杖打下!
枯瘦老僧苦修多年才得成就的这一点佛息,为了抵挡洞阳剑祝引出的真火侵伐,有八成凝结在了短柄锡杖上。剩下的二成,则用来结成手印,定住魏野祭出的那支阴险符箭。此刻他的光头上只有一块羊肚手巾,无论如何也抵不住这一记挟着法威的当头一杖。
一身修为,为了复仇而起,如今却为了保命而与对头僵持,老僧只有双眼尚有动作的余裕,于是他向着打下的锡杖抬头望了一眼。
抬头一眼,只见放大了的锡杖股轮,然而老僧头上裹着的那块羊肚手巾骤然松开,变得有竹席般大,直朝着半截头陀罩了过去!
白布不是如混元如意石那样物理学意义上的变大,而是那些竖经横纬的白线,就在这一瞬间纷纷展开,像是一张扑面的网。就在网中间,有一支极长的物事,像一条剑鱼的长喙般,飞快地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