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些陌刀武卒落水,水下更有无数漩涡突现!
水流成涡,便有沛然莫御之力生出,硬生生地将这些黑甲武卒朝着水下拖去!、
只这一番变动,便不知道葬送了多少贺兰公麾下神兵!
虽然看不到水下是何人作怪,可是那两个打幡的黑衣鬼吏却是将身腾起在半空,猛然厉声高叫道:“韩众!范蠡!如今上上太一道君即将归位,上元、中元、下元三太一之位也必归上上太一道君所有,尔等不过仙灵留影,依托太一紫房中这三元宫阙而化形,何苦与上上太一道君做对?就此悔改,停了雪符、水阵,我等代上上太一道君允诺你们,必令尔等有逍遥解脱之望!”
韩众所化的白虹不语,海浪声声间却是传来了范蠡的讥笑声:“你们那位贺兰公,僭称上上太一道君也没什么,无非就是个妄神妄人……妄鸟而已。然而为了侵入太一紫房,你们倒是算一算,他自人间引入了多少血海污秽、冤魂戾气?此等凶神,若让它登上上上太一道君之位,夺了三元宫阙,占据太一紫房,又要造下多少杀孽?”
听着范蠡讥笑,那黑衣鬼吏也不在意,只是轻笑道:“当年辅佐勾践、征伐吴土之士,如今心肠却是这样软?也罢,你等既然视我主为异类,那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然而此刻情势,二位前人留影的仙灵却不可不知。”
这黑衣鬼吏话未说完,便被韩众一声冷喝打断:“左右无非是颠倒幻梦,乱人心绪,此等废言空语,不说为好。”
被韩众打断话头,黑衣鬼吏也是丝毫不恼,只是猛然舌绽春雷,高声喝道:“是否颠倒幻梦,请二公一望便知!”
高喝声里,散碎在海面的片片浮冰应声腾起,迎着天光映射出七彩幻光,若是有人此刻正眼望到这场奇景,别的不论,眼睛就要被强光弄瞎了去!
然而七彩流光之间,却见冰面连接,隐隐化成了一面水晶磨制而成般的巨大方镜。
方镜上方,趴着一个人头鸟身的贺兰公神像,正以双翅托着脑袋,一副看好戏般的恶趣味表情。
而在镜面之中,却浮现出了一副与玄云之海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孤峰,峰顶有一座金殿。
黄金为台,黄金为殿,看着好生刺眼,又好生恶俗。
金殿之前,不见侍卫,不见侍女,也不见君王、大臣,只有一个身披黄布长衣、半佝偻着身子的披发道人立着。
不用说,那便是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张角了。
这位中原道门如今有数的领导者,头上扎着一条杏黄色的一字巾,面色淡淡然,望着孤峰四面的云层,丝毫不为那座满足了所有暴发户趣味的黄金宫殿所动。
而在此刻,云层骤然分开!
分开云层的乃是两颗大星,遥遥与金殿相对。
在天光照耀中,这两颗大星丝毫没有隐去的想法,反倒越来越明亮,距离金殿越来越近!
直到它们逼近了金殿的时候,才看得清楚,那根本不是两颗大星,而是燃烧着仿佛永恒不息光芒的一对眼珠。
它是如此地巨大,以至于伫立在孤峰上的金殿,对这双眼睛的主人来说,就像是一件微缩的玩具。而立在金殿前面的张角,甚至连微雕小人都不算。
而后这双眼珠向着云层之上腾起,将半个天幕都因为它的身躯而变形,云层、孤峰、金殿,都因为这位住在的降临而不安。
那是一头黄金色的巨龙。
它的龙须高高翘起,如同金光凝结成的龙鬣缓缓飘扬,它在盯着张角。
一般说来,人们在走过田埂的时候,不会在意脚下不知死活拦路的蚂蚁。除非是那只蚂蚁更加不知死活地爬上了脚背,对着面前这个庞然大物而猛地咬下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这头黄金色的巨龙那如同星体般燃烧着的双眼中,似乎能读到这种被蚂蚁咬了般的怒气。
尽管是通过虚影展现出来的怒气,这股龙威仍然让玄云之海陷入了一股无言的不安中。
可张角却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操着他那略带北方口音而又稍嫌尖利的声音,开了口:“这便是你么?也对啊,盘踞在这里的,也只应该是黄龙。如何,要不要听太平道人我,为你讲说何为太平之要义?”
好吧……大贤良师就是大贤良师,能够几年内把大汉十三州中的半数都变成太平道的流行地,在传教上没两把刷子怎么行?
就连方镜顶上的贺兰公神像,那笑容似乎也变得有些僵硬,随即就将张角预备开讲《太平经》的画面隐没了去。
然而依旧不死心地,贺兰公神像伸出双翅,在镜面上一点,随即方镜所展露的内容又有了新变化。
这一次,不再是那仿佛仙境般的云海,也没有了暴发户一般的金殿。
首先出现的,是一只乌鸦,嘴角带血的人面乌鸦。
这只人面鸦满面欢喜地蹦跳在一片树林间。
这片树林中没有绿色,只有横生斜倚的树杈四下伸出。在树杈上、树皮上,到处糊满了血渍和或焦黑或发黄的生油脂。一些低矮的灌木丛上,则挂着风干的人皮。
间或有兽面鬼脸之人,精赤着身子,坐在死人的骷髅上,用腿骨磨制的小刀分割着或者新鲜、或者腐烂的尸首。而在另一侧,则有一些满身血渍的骷髅,正围着焚烧活人的烤架,自得其乐地扔起了骰子。
这地狱一般的林地蔓延开去,偏偏林地的范围又像是被高明的园丁修整过一般,像一朵八叶莲花,正包围住一座心脏形的高山。
说心脏形也许不大确切,正确地说,那是裂成了八瓣的心脏。
在这座开裂的心脏上,每一瓣心肌上,都有无数生物蠕蠕而动。仔细看,那是身躯枯瘦、胸部下垂的罗刹女与身材高大、腰掺兽皮的夜叉鬼卒,正在勤劳地推着铁犁头,在山峰间耕种梯田。
是的,梯田,由一个个哀叫惨嚎的士兵、战马、商人、农夫等等活物堆砌而成的梯田。
随着鬼卒与罗刹女的铁犁头推过,便有一道道新榨出的血水潺潺流淌而下,汇聚成一条条淙淙的红水河,最终灌入了八座山峰中央的盆地。
盆地早已被血水浇灌成了血海。
血海之上,骷髅与恶鬼载沉载浮,如同游鱼一般,绕着血海中央的一座赤红宫殿巡礼。那座宫殿,色彩就如同最上等的红珊瑚,宫墙与檐角又仿佛是精挑细选的南红玛瑙。
然而在珊瑚、玛瑙与赤玉之间,却是一具又一具的鲜血淋漓的骨骸。
眼眶空洞的骷髅在檐头、在瓦上咧嘴无声而笑,不知道是在嘲笑着这座魔宫的建造者,还是在嘲笑自己的命运。
只在这座魔宫的顶上,却有一团如日轮般的烈焰来回废物,烈焰中,一头火凤尖锐鸣啸。
左慈便盘膝坐在火凤背上,面上看不出这位老跛子有什么表情,只有双眼微微眯起,透出一股慑人精芒。
“唔,贺兰公,这群魔乱舞的模样就是你的心么?何等可悲的场景,还是早日将它们烧化为好。”
伴随着左慈的叹息声,火凤口吐烈焰,顿时化为焚邪之火,朝着这一片罪恶魔宫焰腾腾地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