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夜平静道:“还有一次机会。”
一共十六个玉墩,最后一个必须留给西风。第十五个界门可以用来再尝试一次为小狼儿招魂。救赎小狼儿的压力全部落在锦瑟身上,众人尽皆保持沉默,以免给她更多负担。
锦瑟凝神静气,在心中认真地反复默念“狗蛋”两个字,她用最诚挚的心,要把这个名字赋予小狼儿。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愈发缓慢。第十五次招魂时刻到来时,倾夜亲自在那玉墩上刻写“狗蛋”两个字。
然而,小狼儿终究未能归来。
“对不起……”锦瑟无力地喃喃,似乎是向着小狼儿诉说。
“该说抱歉的是我。”倾夜却向锦瑟自责,轻轻道:“这本是预料之中的事,是我让你为难了。改变生命坐标是逆天之举,必定需要特殊的契机方能生效。”
——就如你所说,再也不可能用面对雪千寻的心境来为他人命名了。最后一句,倾夜暗自默想,心中五味杂陈。
玉楼叹息道:“也许,这样的结果,对小狼儿来说反倒更好。他魂魄大伤,回到凡界也难以治愈,凭他的骄傲,怎甘苟且偷生?”
伊心慈道:“可是留在湮魂阵中的魂魄,最后不是都要跌落忘川,成为冥王的祭品么?”
如此说来,不论招魂成功与否,对小狼儿来说都是一场苦难。
倾夜冷冷道:“冥王没事找事。”她已经知道,这次开启湮魂阵,正是冥王蛊惑星海和沧浪雪诺。
雪千寻道:“冥王意在西风。倾夜可知她所为何故?”
在开启湮魂阵的初始,倾夜和冥王曾有短暂的交谈,雪千寻希望倾夜对冥王的目的略知一二。
倾夜淡淡道:“她喜欢了西风,想留下她作伴也未可知。”
这句话果然触动雪千寻,登时容色大变,道:“西风是我的呀!”说着,恨不能奔至冥王面前,与她理论。
“笨蛋,她逗你。”锦瑟出于习惯似的,温声安抚雪千寻。
而倾夜的目光,只落在锦瑟那温润含笑的脸庞,口中云淡风轻地道:“冥王早在四年多前就注意到西风,那时西风明明已被何其殊杀死,却因强大的执念而保持魂魄凝聚不散。从那以后,冥王就关注西风至今。冥王最是仰慕强大的灵魂,而普天之下,恐怕没有谁的意志能强过西风。冥王钟情西风,实在大有可能。”说完,转向雪千寻,别有用意地问:“你说,西风好不好?”
雪千寻由衷道:“她最好。”
说着,眉头深锁,唯恐冥王把西风夺去不还,简直是如临大敌。雪千寻不擅掩饰心迹,常常喜怒形于色,而这样的神态,每每让锦瑟心生苦涩,即便是现在,也还是会微微触动锦瑟的情绪。
锦瑟横了倾夜一眼,意为:你这样吓唬她,到底怀着怎样的坏心思?
而倾夜坦率地直视她,那样强势的、审视的目光,反倒令锦瑟这个质问者变得局促起来,一时气恼,转而对雪千寻道:“放心,那个冰雕人一点儿都不可爱,没人和你抢。”
雪千寻立即反驳:“她不是冰雕人。”
锦瑟心道:她当然不会对你开启冰封模式。
何其雅也脱口道:“西风明明是个清丽绝俗大美人,也未必没人抢。”语气中,极是怅惘。
锦瑟眉梢一挑,对多事的何其雅揶揄道:“阁下的心情,是有多么怨念?”
何其雅毫不相让:“彼此彼此。”
锦瑟淡淡道:“彼是彼,此非此。”
何其雅道:“难道阁下就不嫉妒西风有人爱么?”他竟忘了这样说就等于承认自己嫉妒雪千寻被西风爱。
锦瑟懒得说破,仁慈地避免他太过尴尬,只是悠悠道:“我同情她被女鬼缠身还来不及,何来嫉妒?”
何其雅咬牙切齿道:“所以说,锦瑟你实在是很不可爱。”
可是有人觉得锦瑟可爱极了。
倾夜饶有兴致地望着锦瑟,玩味她的神态。其实倾夜也是在近几年、暗中保护锦瑟的时候才发现,若论巧舌如簧,绝然无人胜过锦瑟。在天机谷时,她明明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孤僻而倔强。而雪千寻的出现,却让她一夜成长,突然就变成一个大姐姐,不仅学会了开朗和守护,更无师自通了“欺负人”的绝技。
锦瑟下意识地去看倾夜,只见她一向淡漠的脸庞,竟然隐现一丝莫名其妙的笑容。锦瑟不久前才刚对她燃起的亲近好感,登时化为云烟。
可恶,又是那居高临下、遥不可及的姿态!就像从前每一次看到自己失利的时候一样,倾夜若有若无的浅笑,浮现在她那清冷绝美的脸庞上,难免带有一种俯视的嘲弄意味,这让锦瑟十分抗拒。
倾夜觉察到锦瑟对自己的抗拒,心下黯然,却又不明所以。笑容消失,那张容颜,又变回了清冷淡漠的样子。如此一来,锦瑟更为气恼,索性傲然移开目光,视倾夜为无物。倾夜便更觉无辜和伤感。
伊心慈浑然不觉几个人对话中隐含的微妙意味,几乎和雪千寻一样担忧着西风的安危,焦声道:“假如冥王执意留下西风,该如何是好?”
倾夜冷冷道:“教训她,直至她恭送西风回归为止。”
雪千寻燃起希望,充满期待地问道:“倾夜有法子去冥界么?”
“嗯。”倾夜道。
雪千寻更加欢喜,无限崇拜地仰望倾夜:“是什么法子?” 据她所知,只有湮魂阵开启的瞬间,才会把人转化为虚灵态,进入幽冥空间。
倾夜淡然道:“我死了,魂魄就去了。”
锦瑟一怔,不敢相信倾夜会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满腹质疑地凝视她,一字一句道:“夜,你发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