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前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样子穿的不赖,像是个有些钱的人。他冲着坑里的来喜说:看你就是个倒霉鬼东西。叫你给挖个水窖,你给挖出个墓来。快上来吧,额不用你了。
来喜说这也不能怪他,那人恼了开始骂起来。
文瘸子拽住这个中年人,说了句:能排置就排置,不能排置就换地方,骂人干什么。
这人回头,看见文瘸子这个穿长袍的,面向还挺生,没敢耍厉害,只是问文瘸子是干什么的。文瘸子说了自己的行当,说是可以帮忙给看看。那人的脸在听说了之后一下子变了颜色。连着说了几句,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文瘸子叫吴来喜把他接住扶到坑里,仔细地看起这些白土来。这些土握在手里不成团子,很干,说明不吸水,估摸着是因为里头有石灰的原因。人们用石灰拌上土做墓子的填土,既能防水灌进去,还能利用石灰的味道来驱散蛇虫野兽,算是能保证老祖宗在里头躺着的安宁。当然,一个普通人家的坟墓,也用不起这么多石灰。要知道那是个几百担的数量,而这里看样子也不像是产石灰的地方。所以如果这真的是个墓,那也不是一般受苦人家里的墓。
文瘸子拿手捻了些土,尝了尝,发现辛中带苦。不错,像是墓土。
他抬起头冲着那个主家:我有事和你说。
上来后文瘸子和这个主家进了他家院子,关上门。文瘸子说:这是个墓,就怕不是一般的墓。反正是墓也挖出半个来了,你再填上也不算是个事。这样,你好好想想,你家大门口这一片以前是有过什么?
主家中年男人:没有什么。额从小记得这是个果园子,里头有额爷爷、额爹他们种的果树。额家的院子这不是就挨着果园子。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墓子啊!
文瘸子:看起来,你也不知道多少。我等着你,你出去问问村里年纪最大的,看看这片在过去是块什么地方。
这个人着急忙慌出去了一阵回来了:额问我们村里头那个都九十多的老娘娘了,她说从她记事起,这里就是个果园子,里头种的都是梨树。他也没听说有什么墓子。
文瘸子:也许能好办些。你去叫来喜上来吧。今天的营生肯定是没有办法干了。我测算好日子和时辰,你准备东西,我们给它把这个墓子换个地方!
中年男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给墓子换个地方!可不行,可不行!额还有一家人要活呢,要是鬼鬼神神感觉见不美气(不美气,就是不高兴的意思),妨额么家人怎么办?
文瘸子:我和你说过我是干什么的!再说了,要是不换地方,你给人家挖开了,能再埋上就算是了?好比你给人家大门楼推塌了,不管走了就行了?你看着办吧!
中年男人:那要不就照你说的办吧,可是先生你千万得给额家闹好了。你说吧,叫额准备些什么?
文瘸子:记住:木头盒子一个,筷子,要红的,一双。炮,二七一十四根。香一把,还有上坟用的纸,尽量多准备些。尽快办吧,省得夜长梦多。
这接下来的几顿饭,都不用发愁了。不光文瘸子不用再盘算有没有饭吃,就连来喜也有饭吃了。主家为了把这件事稳稳当当得办好,每顿都给文瘸子吃白面拉条子。走了好多地方,好长时间都没有吃到些像样的东西,这叫文瘸子端起来碗,根本停不下。那裤带宽的面条,一根就能盛满一个老瓷碗。除了盐、醋、辣椒面以外,什么也不放,伴着吃得爽的很呢。
当然,文瘸子心里想的不光是吃什么,他的心思每时每刻都没有离开大门口的那个坑,确切些说是没有放下心那个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墓子。
这乙亥年的阳日不好寻呢!在天干地支中,乙为阴,地支中亥也为阴,偏偏这个月又是双数的六月,照理也为阴。真个算是阴上阴。而开幕这个事又非得在阳气充足的日子才能闹好。等是等不起的,在挖开之前,谁知道这个墓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先挖开,才能想更好的办法。再说,文瘸子最担心的就是夜长梦多。因为终究这是把人家的墓子给扒开了。,不管怎么着也得有个交代,时间长了没有道理啊。
他决定了,选下个月也就是农历七月的初九动手。那剩下的这几天,他叫挖水窖的主家除了准备东西,还领着他到塬上的其他地方转来转去,算是给到时候起出来的那个骨殖寻个新家。因为不用考虑这副骨殖的后代光耀发达的事情,所以选起来还是不难的。文瘸子找了几个,一个为主,其他的算作是备用。
准备的事情做得差不多的时候,主家开始催文瘸子动手。文瘸子没理会,只是算了算还有几天,很是坦荡的说:我这几天也不白吃你家的面,我给你家里里外外转上几遭,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动的。想办法把你们家的阳宅风水给聚一聚,好叫你家的娃子们能有些大的出息。至于什么时候动手,你不要多管,我自有我的道理。实话跟你说吧,这回这个事动手迟了不行,动手早了也不行,得选个好些的日子。时候到了,自然就会动手。
表面上文瘸子心里非常有谱,可是并非他没有操心害怕的事情,比如,这几天要是全是红彤彤的阳婆爷,就照着这么晒,阳气也许能聚集的重些,到时候开墓子好开。可要是连阴上十天八天,老天爷知道阳气不足,到时候开了会怎么样,甚至连到时候能不能开开都有问题。
事情就是这样,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