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临海是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吵醒的。皱着眉头,抬眼看去,便见楚泠满身是血,衣袍破烂。“滴答。”一滴血从他的发间滑落,衬着银色面具,宛若从地狱中爬出索命的厉鬼。
“你怎么……唔。”楚泠毫无预兆地朝他扑来,将他死死压在身下。还未反应过来,楚泠便用那条红色绸缎将莫临海双手绑住,举到头顶。莫临海顿觉不妙,正待踢上几脚,楚泠便是一只脚压下,将莫临海所有的动作制住。
突然,那张面具猛地消失,随即便是一个温软的东西突然压下。莫临海一愣,便觉一条湿热的舌头挤进了自己的口腔。与之前的一触即离的感觉不同,这一次,楚泠就仿佛想要吃了自己一般,舌头狠狠从自己的齿贝扫过,让莫临海的身体一阵战栗。楚泠却觉不够,舌头缠着他的不放,舔吸撕咬,甚至还在他的唇瓣上狠狠留下齿印。
嘶!这家伙属狗的啊!莫临海有些郁闷。一股铁锈的腥味从舌尖传来,他更是恨不得一拳把这家伙轰下去。
楚泠一手压着莫临海的双手,一手不住带他身上游走,让莫临海的身体泛起一层细腻的鸡皮疙瘩。直到触及那处时,莫临海才如梦初醒般,剧烈挣扎起来。
楚泠微微一愣,抬起头,看着莫临海眼底的慌张,温柔一笑,“我不会弄疼你的。”
“不行!”莫临海有些心乱。不知该如何反应。刚刚被吻的时候他就该拒绝的,现在,现在这叫个什么事啊!
楚泠眸色一暗,将头埋在了莫临海的肩膀,“今天,是娘亲以及整个楚家的祭日。”
莫临海僵住,突然想到冥青所说的楚泠这几天会有些不对劲,顿时有几分明白。可他从来是个娘不疼爹不爱的,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楚泠。只能任由楚泠自顾自说起来。
“娘亲本是凡人。因被仇人灭族羞辱,竟是无师自通,坠入魔道。”楚泠眉眼弯弯,语气温柔,“父亲原本是代表楚家除魔卫道,却被娘亲的坚韧所打动,偷偷将她带回楚家。为了让娘亲被族内所接受,父亲花费数百年,最终参悟一道魔双修的功法。原本,父亲和娘亲该就这么幸福地生活下去。”说到这里,楚泠脸色突变,一股寒意瞬间蔓延开来,“可恨那木禾被我楚家所救,竟贪图娘亲美貌,欲行不轨被娘亲重伤。却也因此知道了娘亲的秘密。于是,楚家与魔修相互勾结的谣言四起,各大宗门即刻结盟,誓要铲除我楚家。那一日,烽火四起,楚家无一人幸免。若非那玄阴老儿想要我楚家至宝裂空境,我怕是也得殒身于那日。”
莫临海听得心惊。历史总是由战胜者书写。若非楚泠活了下来,怕是这些真相终将被掩盖在岁月的尘埃里,无人得知。
“楚家不应该很厉害么?”莫临海有些疑惑,就凭一个毫无证据的谣言,这些正道还真干的出来?
“呵,楚家正是太过厉害,才会树大招风,引小人窥探。这些正道人士,哪一个不是眼巴巴盼着我楚家根脉尽散,好将那无数天灵地宝收入囊中。”楚泠的脸色一片暗沉,仿佛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活着的自己。之前的方清,那一切的温柔,不过是迷惑他人的假象罢了。
“所以,我要报仇。四宗五门,一个都逃不过。”方清微微歪着头,看上去竟有几分天真,“坤木门最该死,啊,木禾才是最该死的。师弟,你帮我杀了仇人呢。”
莫临海沉默,想到之前因这木禾差点入魔,就为自己不值。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那一剑,还真是便宜了他。
见莫临海不答,方清突然慌张起来,掰过莫临海的脸,一字一句道,“师弟是不是觉得我很残暴?或者嗜杀成性?”
莫临海摇摇头,抬起脸,认真回答,“不,这是你应该做的。灭族之仇不共戴天,既然你活下来了,这些东西,就应当是你背负。”他只是,有些可怜他而已。终日活在仇恨中,完全失去了生活的乐趣。可他不会圣母地说一句放弃,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他们这些外人说得清的。
“真的么!”方清将莫临海困入怀中,声音极为开心,“既然如此,师弟与我之间便没有隔阂了吧?”
莫临海默然,这些东西,感觉就像小说一样不真实,可却是真正的人生。生活总是比电视剧还要精彩,莫临海直到今天,方才领悟到这句话的真谛。可即使领悟了,却并不代表他能接受,何况,这之间还夹着一个玄阴。“那……师尊他?”玄阴是莫临海在这世间最尊敬的长辈,他不知,真有那么一天到来,他该何去何从。
楚泠却是微微一笑,轻轻揉着他的头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师弟开开心心活着就好。不必烦心这些脏事。”
“师弟,可以么?”楚泠突然补上一句。
莫临海一愣,终是点点头。
楚泠眼神猛地亮了起来,随即便是欢欣雀跃地拿来一盒药膏。扭开盒身,一股清香便迎面扑来,让人顿觉气爽。
“师弟,今后一直陪着我,好么?”
“嗯。”
楚泠的动作很温柔,甚至有几分小心翼翼和讨好,莫临海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但心底,却无比悲凉。他宁愿他弄痛他,这样,他就有足够的理由狠下心离开。这样卑微的楚泠,让他心疼,可他,却始终要离去。他们终归不是一路人。这一次,他便是还了他,他们两,终于两清。
第二日。
莫临海起身的时候便发现,身子已经被清理干净,连衣袍都被人换好。阳光刺进眼睛,让莫临海一时间盲了目。
“醒了啊。”冥青坐在小桌边,一面喝着酒,一面漫不经心道,“需要点什么么?”
皱皱眉,莫临海此刻不想见任何人,看着冥青,语气便有几分冷然,“你在这做什么?”
冥青拧好酒葫芦的盖,一步步走向莫临海。在莫临海面前站定,冥青看上去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我在这干什么?呵,还不是你家那位怕你冷着饿着,让我在这随时等候你吩咐。你该是不知道,他今早看上去有多高兴,简直就是个思春的小姑娘。一大早你还没起身,就出门想把那天卢梭带回来哄你开心。你倒是好,一起来就一副死人脸给谁看呢!”
天卢梭!莫临海一滞。凭楚泠的血脉之力,不把半条命留在那怕是根本拿不下它。莫临海有些心慌,到最后,他还是欠了楚泠。嘴唇有些干,莫临海下意识舔舔嘴唇道,“那他……”
冥青看莫临海的样子,终是不忍道,“我原以为你情深意重他薄情寡性,却不料你是当真的冷心冷清,他才是真正的痴心不悔。你小子若是对他没感觉,便早早告诉人家,他那样子,老鬼我这般铁石心肠的人都看不下去。”
“我……知道了。”愣愣地坐在床上,莫临海突然想起了楚泠的万般温柔。捂着脸,莫临海惨然一笑,他其实,根本配不上他。
嘴唇微动,一串串流利的咒语脱口而出。待冥青反应过来时,房屋顶已经出现一个巨大的空间裂缝。那裂缝出现的刹那,四周的灵力便极速汇集到裂缝之中,让人不敢轻视。莫临海猛地祭出冰魄斩断右手,一个翻身,又将馒头的红色鸟蛋收入空间戒指。一手抓着裂空境,一手掐诀,莫临海的神色无比冰冷,“你既已不是器灵,这裂空境便为我所用,莫要阻我,我与楚泠,此生绝无可能。”说完,便是一头钻入空间裂缝,闪身离去。
可恨冥青此刻只得梦鸾的筑基期,与莫临海的金丹期完全不能比。只能眼睁睁看着莫临海离开,别无他法。
楚泠回来的时候,心中一悸。禁制虽未被破坏,可心底莫名有些焦躁,仿佛在告诉他,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猛地加快脚步,直到看到那处房屋依旧完好,方清才微微松下一口气。将手中已经被血沁透的天卢梭拿好,方清在脑海中暗自演示之后该跟师弟怎么答话。
待他推开房门,却发现房屋内只剩冥青一人。四处张望一番,以及将神识覆盖到整片花海,却依旧,没有那人的身影。“他……走了。”冥青无奈上前,将之前的事描绘了一遍。方清大惊,猛地朝那铁链看去,便发现了那只被那铁链锁着的,尚且流着血的右臂。楚泠的身子一轻,猛地退后数步。忽又极速上前,仔细拿好那只右臂,搂在怀中。
“到那个时候,师兄能陪着我么?”“难道师兄不喜欢我了么!我们村里的父母离别之时都会给自家小孩盖个戳的!”“师兄的本命玉牌都碎了,除了我谁都不相信师兄还活着!”“因为我喜欢你,方清。”“之前说的,我收回,今后,便桥归桥,路归路,勿再做纠缠。”……过去的一幕幕猛地冲入脑海,小孩温柔的样子,单纯的样子,一门心思想要保护他的样子,以及,最后,决绝的样子,方清的心绪一时震乱,“噗!”之前的伤势再压制不住,方清一口血猛地喷出,将身上的白袍溅得一片血红。
师弟……师弟……方清狠狠按着自己的心脏,感觉似乎从这个地方起,全身上下都疼痛得无法呼吸,这种深入骨髓的,仿佛即刻间便要死去的疼痛。你……明明答应了我……明明答应了要陪着我……为何骗我……为何骗我……你当真是……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