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之际,杨宛盯着那人看了许久,当真是越看越觉得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与这人见过。
那小厮感觉到边上有人在看自己,也知道是当时自己撞翻的人。只是却不敢扭头去看到底是谁,在那里默默地垂手站着,心中对着姚家的人却生不出什么敬意来。
纵然是做了这么久的下人,他心里面对新朝这些新贵,也委实没有多少敬意。
此时,姚夫人已经问起那小厮的身份,杨宛在边上埋头苦思许久,耳中似听非听。正听到那人说着自己也是因为新朝成立而成了奴仆,电光一闪,忽地就脱口而出:“你是温家哥哥。”
那小厮顿时就愣在了那里。
温家哥哥。
这样的称呼,有多就没有被人叫起了?从新朝成立之后,温这个姓氏就似乎已经与他再没有任何瓜葛。他叫过名字,却再没有资格拥有一个姓氏。
颤抖着转头看过去,方才被撞倒的两个小女孩中的一个正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自己。一身月青色衣衫,头上金线串着珍珠扎了两个包包头,眼睛圆溜溜的,笑起来唇边却有两道深深的笑涡。
这样的小丫头,到底是谁?
姚夫人被杨宛吓了一跳,等见到那小厮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瞪着杨宛就不说话了,心里面却是又有些好笑起来。
轻咳一声,看着那小厮一个激灵回过神立刻垂下头来,姚夫人含笑道:“宛宛,是曾经认识的人吗?”
杨宛正等着姚夫人问起这一句,连忙答道:“温家哥哥和二哥交好,以前时常到家中来。”
姚夫人的目光从那小厮身上飘过,却见他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杨宛,仿佛在竭力回想这人是谁。杨宛抬头和他对视,露出难得一见的灿烂笑脸。
“温家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疏之的妹妹。”
对面人的脸上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上下扫视她,疑惑又感叹:“原来是宛宛,没想到,居然已经……”
话未说完,似乎醒悟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对方向姚夫人赔罪。姚夫人看着他,问杨宛:“宛宛,这是谁家的孩子?”
杨宛眨眨眼,一一说了。姚夫人这才知道,眼前的人,是前朝太子太保家的嫡次子,名字叫做温承。因为同为东宫属官的原因,姚家与温家向来交好,温承与姚家的几个儿子关系都算得上不错,与杨宛也曾见面。
不过如今前朝已经烟消,所谓的太子太保,也不过是招祸的根源。
姚夫人的目光有些复杂,看着温承。后者穿着小厮的衣服,却依旧难掩风华。听到杨宛说出了身份之后,温承就隔一会儿就看一眼杨宛,都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
只是姚夫人又怎么发现不了,温承的欲言又止,当即笑道:“原来也是旧人。”她有心将温承往上提拔一二,至少让他的日子过得安逸一点。却又不知道姚仪到底是怎么想的,一时之间颇为迟疑。
杨宛却顾不得那许多,在姚真惊讶而有些羞赧的目光中,对姚夫人告了个罪,过去轻轻拉了拉温承的衣袖,道:“温家哥哥,这两年,你过得好不好?”
温承却不答,反手拍拍她的头,温柔的姿态一如当年:“宛宛你过得好不好?我记得杨家的女眷除了尽忠的,似乎都在宫中,宛宛你怎么在这里?”
他扫一眼姚夫人与姚真,咽下了想要问姚家对杨宛好不好的念头。
对着过去也曾经当做哥哥般信赖的人,杨宛说话时不自觉带上娇憨:“宛宛之前是在宫中,以前是在浣衣局里面,后来去了御厨房。然后在长安长公主宫中帮她养猫。后来就被姚叔叔带出宫了。”
温承听杨宛说着,细细看她,发觉她脸颊红润,一双眼睛晶亮,周身衣衫鞋履无一不精致,头上手上各色饰物也很是不错。显然,姚家待她算得上不错了。
明明之前的岁月中从未想过杨家这么个妹妹,可是这个时侯,温承心中也莫名地觉得安慰。
“宛宛过得好就行。”他温声说,在杨宛一再要求他说一说自己的近况时简单地说了两句:“官奴的日子,也就是那样了。如今到了姚家,姚家是难得的积善人家,日子舒坦很多。”
姚真在边上听着,只觉得这少年这一句话听得人心里面分外舒坦,脸颊上立刻就浮现出明媚笑意来。只是笑意刚出,就顿觉失礼,赶紧地低下了头去,耳尖微微地红。
她的动作无人发觉,就连姚夫人的目光也聚集在温承身上,并不曾往她这边看一眼。
姚夫人是有些可惜的。这样的一个少年,占尽风华,若不是天变,再过两三年,只怕就会吸引京中无数人的目光,当做自家女儿最好的选择之一。如今……
真是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