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古城深秋的月夜也自有恬淡安适的一面，

菀娘带着两个孩子穿过喧闹街市，绕过几条小巷寻了个靠在江边的茶楼雅室一边品着特色茶点，一边继续讲了霜儿刚才问到的故事。

那折《玉珠缘》里的殷小姐原是菀娘夫家周氏族中的庶出女，生时就没了亲娘，不过垂髫之龄又丧其父。而将她扶养成人的嫡母高氏又因娘家在景朝开国之初出了大逆反贼，因此虽为霍城望族周家女，但议婚论嫁常总被人挑剔嫌弃。

“周曼洁为嫡母守孝三年后已经十七岁了婚事依旧无着，嫡兄就托着家中长辈带她到了洛京，想着是不是由堂姐燕王妃帮帮忙。可不想燕王妃随王驾远赴漠北，要待太宗皇帝召令朝觐才得还朝……

在京中困居了数月之后，有一日周小姐跟着一位可怜她身世的贵妇一道去京城西郊的大慈恩寺进香，途中在一处梅林暂作小歇。正值她在林中自怜身世暗垂珠泪时，有一位白衣文士突然出现了。他只看了周小姐一眼，就将她的身世一一说中，最后还建议她如果婚事无着，不如进宫侍奉了君王。”

“后来，那位周小姐就进了宫？”，霜儿轻声问着，心头有些意兴索然了。

“没有！周曼洁答道即便有份伴君王说穿了也不过是作个以色侍人的玩物，她已立志就算一生无着，也不要落到自己和子女都为人轻贱的境地，‘宁为凡人妻，不作天子妾’。那位文士闻言后沉默许久，最后从腕上退下一串佛珠赠给了周小姐，言说只要她诚心不变就有福运后报。

果然，周小姐进香回京不久，就收到了太宗长姐安国公主的请柬。公主笑言曾受燕王妃所托为周小姐觅了归宿，只是一时未有合适人选所以久未召见她。最后在公主的帮助下，周曼洁在当年的新科进士中择到一位品貌皆佳的少年……”

故事就这样以才子佳人的结局结束了？那为什么菀娘还会看着落泪了，只是因为同乡之情？

只觉得那句“不作天子妾”还有些新鲜的林霜儿困惑地看了看林菀娘。

“待到十五年后，周氏跟着出任地方大员的丈夫回京叙职，又携着儿女重游了当年的那片梅林。此时有内侍传召夫妻俩觐见也恰好在此的太上皇，当她得见天颜时，才赫然发现当年她遇到的白衣文士正是太宗皇帝。”

萧承煦的声音在一旁轻轻地响了起来，“因为太宗皇帝与周氏的初遇并非巧合，当年那位带周氏进香的贵妇不过是要利用她邀了幸进的小人罢了。”

菀娘看了拆台的萧十七一眼，笑道：“周氏捧着御珠连声为当初的妄语告罪，太上皇却嘱她且再收好玉珠，并言道‘若是你的后人中有人看上了萧家男儿，且让她再带着玉珠嫁来！’。《玉珠缘》的戏文到这儿就真结了。”

“原来是这么个缘！后来呢？后来周氏的后辈中真有与天家再续前缘吗？”

林霜儿一下子来了兴致，眼波闪亮地抓紧了菀娘的手好奇相问。

“她们敢？太宗皇帝当日说的可是‘嫁’字！”，萧承煦气哼哼地撇了撇嘴，“据说周氏后来立下的规矩是将玉珠传于长女作嫁妆，谁知现在那串佛珠到了谁的手上？你以为哪家的阿猫阿狗都能凭着串珠子就送上来当了皇后、王妃？”

“怎么不可以？太宗皇帝的金口玉言，儿孙们自然是要照做的！”

“为什么要照做？如果真有不自量力的女人起心肖想，我就……”

“你就怎么样？下毒毒死人家？真是的！姓个萧，你就当自个儿是国姓了！”，被破坏了美好想象的霜儿愤愤地呛了回去。

说多错多！刚才险些失言的萧承煦抿紧了嘴唇，索性一言不发。

菀娘微笑着低下头安抚着怀里犹自气鼓鼓的小姑娘，眼底轻掠过一丝哀伤。

就她所知，那串太宗皇帝赐下的御珠本应在叶丹华的手上。但现在佳人已逝，玉珠无踪，也只有在戏文中追思缅怀了那渐已淡远的尘封往事了。

更何况就跟已然解散的铦髺女军一样，要想看了完本的《玉珠缘》今后同样难上加难。

在洛京城中，它被悄然淹没了二十余年了，就连民间往家里请戏班子也不会唱了这出。毕竟纵然戏文高歌了太宗皇帝的宽宏大度，但女人敢于蔑视皇权，不识抬举在很多人眼中简直十恶不赦，根本就不适合闺阁女眷。

“菀姨！你说若是周氏当日在梅林初遇太宗时说是肯进宫又会如何？”

“那周氏若是当日妄自轻贱，或许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菀娘趁机对着提问的霜儿轻声细语地叮咛一句道，“所以女儿家还是要自重自爱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