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苏逸风与顾云然双战风无痕,渐占上风。风无痕似乎受了内伤,不过显然,苏逸风与顾云然也并没占到多少便宜,苏逸风衣襟染血,顾云然脸色苍白,凄艳的刀风中夹杂着阵阵轻咳,让人不忍多听。
更远处,金无邪被昆仑派众弟子围攻,却已是强弩之末。任凭功力再深厚的高手,也难以以一敌多,只是如今败在昆仑派这些晚辈小道士的手下,未免心有不甘。其实早在数日前,他夜观星象便已看出如今之劫,只是知劫,却难解。
多少个夜晚也曾仰天长叹,他金无邪一生纵横江湖,罕遇敌手,便是昆仑派掌门玄苍真人也命丧他手。然而有时想想,这一生是否又造孽太多?杀的真的都是该杀之人么?即使是该杀之人,自己剥夺了他们的生命,那么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出来混的迟早都要还,他金无邪早已看开,这一生便是如此了。因而此刻,当身受重伤命在旦夕的时候,他依然笑望苍穹,以一个枭雄的姿态,稳稳屹立于这片漠北荒原,任那刺入心口的长剑拔出时划下一抹刺目的红,犹如雨后初晴的彩虹。
他仰天大笑,他金无邪这一生,是善是恶,自有后人评说。
剑在滴血,金无邪的血,殷红肆虐,而那握剑的手,却惨白瘦削,甚至微微颤抖。
那是柳寒夜的手,他,终于亲手替师傅报了仇,尽管他的师傅生前已不再认他。
无论如何,他此生心愿已了,此刻拎着滴血的长剑,呆呆地仰望天空,目光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身边投来的是陆潇青凝望的目光,带着几分关切,几分怜惜,几分担忧。
一切总会结束,人聚人散,缘起缘灭,看起来是那么的寻常。
山岗上是直升天际的狼烟,山岗下是哀鸿遍野的死尸,一切都如末日一般的死寂,仿佛这一片土地上,再也没有生命的迹象可循。唯有山岗最高处,孑然而立的寒影剑发出紫色的光芒,代替夕阳来照亮整片天空。
从泥土里摸爬滚打拼死脱身归来的是洛晓风,赶到战场时,她却怔住了,停下脚步,站直了身子,伸手抹去脸上的汗水沙土,远远地望着那最耀眼的山岗之上,炫目的寒影剑旁,相互偎依的两个人影。
尹情侠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似乎这整整一场大战都不曾动过,不知夕阳落幕,不知身归何处,只是默默地,像是在守护着什么。如今,他终于不想再为江湖奔波忙碌,他终于可以用一生一世的时间来守候,蓦然回首,心却空荡荡地不知该守候什么。
黄昏萧瑟,离愁萧然。漠北酒泉的河,流淌向天边。就在千年之前,西汉将军霍去病在这里倾酒入泉,誓死一战,而今,那两个白衣男子同样对酒当歌,却是为着一场离别。
陆潇青端起手中酒碗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碗酒,那么重,那么伤,尽管从一开始他就明白,那个人,终究会走。
柳寒夜倒是一身洒脱,高举酒碗,“师兄,我亲手为恩师复仇,此生心愿已了。”
“你此生的心愿,真的就只有这个么?”陆潇青一时语塞。
“呵……纵有千万心愿,不过一场虚空大梦罢了。”
“寒夜,你若留下……”
“恩师直到临终,都不曾原谅我分毫,如今他老人家已不在世,我又岂能违背师命,重回昆仑?”
“不,恩师他老人家被金无邪所害,还不曾来得及传你回来!”陆潇青立刻道。
柳寒夜却轻轻摇头,“师兄,我此生心灰意冷,放我走吧。”
“寒夜……”这一次,陆潇青感到自己的心彻彻底底地痛了,没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远走,又没有一个理由将他留下更加无助。那种感觉就像是,明明知道一个故事的结局十分凄惨,然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一个更好的结局。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此时一杯酒,一曲箫,目送着眼前那个白衣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漠北夕阳的余晖里,再也看不见了。
这一生,他的心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