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延绵了两天的秋雨之后,长安的秋意蓦然变得浓厚起来。微凉的秋风吹过,枯黄的槐荚纷纷坠落,长安城每条大道的两旁都堆积了厚厚的一层,与还未干透的泥泞混在一起,在沿着路边行走的牛车车轮和行人脚下不时发出吱嘎的声响。
琉璃坐的马车走在大路的最中间,那里的黄土已经被太阳晒干,马车行驶得又快又稳,车轮过处,扬起一路飞尘。没过多久,马车左边的小窗外,便出现了高大的宫墙。
琉璃还是第一次离皇宫如此之近,忍不住凑过去多看了几眼,只觉得这足有十余米高的土黄色宫墙看着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想到接下来的一两年里多数时间或许都要在这高墙内度过,饶是她这几天来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此刻也禁不住有些茫然。就听坐在她对面的武夫人问道,“琉璃,你可曾来过这边?” 她回过神来,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武夫人今日穿着绯色的泥金芙蓉罗衫,挽着绛色晕花披帛,气色鲜润,心情明显颇为愉快。她安慰的对琉璃笑了笑,“我头一次进宫里时,也觉得这宫墙看着就森严骇人,惯了便好了。”
琉璃只能点头称是,却见坐在武夫人身边的小月娘也在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对她扮个鬼脸,笑了一笑,心情倒是松快了些。
马车沿着宫墙走了两三里地,才在一个写着“延喜门”的单拱大门外停了下来,守卫的禁军上来盘问了两句后挥手放行,马车便沿着门洞走了进去。那门洞足有十几米长,想到这便是宫墙的厚度,琉璃不由有些骇然。
进了门洞是一条往西去的宽阔长街,两边都是高高的宫墙,武夫人便指着右边的宫墙道,“这边是东宫,过了东宫才是太极宫。”又往左边指了指,“那边是皇城,是东宫内坊、三省衙门和禁军驻地。”
琉璃点头暗记,车马又走了两三里地,武夫人突然笑道,“你不妨掀开车帘好好看一眼,前面就是承天门了。”
承天门?琉璃忙往前挪了挪,掀起车帘向外看去,就见马车前方出现了一个青石铺就的大广场,正对着右边那座异常雄伟的城门门楼。那门楼宽度近七十米,中间的大门便足有八九米宽,两边又各有两个宽约六米的侧门,规模比起后世的天安门城楼来丝毫不见逊色,反而更多了一种古朴浑然的气势。城门之上是一座两层飞檐的高大楼观,朱墙黑瓦,在高远澄澈的秋日天空下勾勒出一道简洁而雄浑的剪影。城门东西两侧还各有一座规制严整的朝堂,将这座大唐第一门烘托得越发大气磅礴。
琉璃屏息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承天门门楼已经彻底消失在马车后面,才放下车帘长出了一口气,大约又往前走了几百米,马车慢了下来。武夫人笑道,“到了”车子刚刚停稳,坐在后面车上的两名婢女翠墨和香玉已赶上来打起了车帘,琉璃低头先出了马车,踩着踏凳跳下,乳娘抱着月娘跟在后面,最后才是武夫人扶着翠墨下了车。
眼前是另一座城门,看去与承天门的构造相仿,也是上有楼观,下铺青石,十分庄严沉稳,只是规制要小上一号,门道只有三条,旁边也无殿堂衬托,看起来便远不及承天门的壮观,城门的牌匾上写着“永安门”三个大字。武夫人便向琉璃笑道,“但凡官家女子入宫,都是从这永安门出入,只是这正门却只有皇后才走得。”
武夫人话音刚落,就见三名宦官快步迎了上来,打头的一个长得眉目清秀,向武夫人行了一礼,“夫人来得好早。”
武夫人微笑道,“刘康,昭仪这些日子可好?”
那叫刘康的宦官点头不迭,“一切都好,就是时常惦记着夫人与老夫人。”说着便指挥着另外两个宦官将马车上的行李搬了下来。
武夫人携着琉璃的手走向左边的侧门,一面略带抱怨的低声道,“按说咱们这样的后宫亲眷可以乘车直入,那柳氏就从来不在这里下车,只是媚娘和母亲都是左也不许右也不许的,咱们也只能到里面换宫里的小车了。”
琉璃心里暗暗点头,这才是聪明的做法对武夫人笑道,“还是昭仪和老夫人考虑得周到,虽是麻烦了一些,却也省得人说嘴。”武夫人嗔了她一眼,“怪道母亲喜欢你,你果然是和她一路的”
琉璃笑而不语,心道,我能跟她是一路人才见了鬼她四下打量了几眼,正瞥见那个叫刘康的宦官塞给看门的侍卫头领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分量的钱袋,几个侍卫顿时都眉开眼笑。刘康又和那几人熟络的说笑了几句,这才赶了过来。
这永安门门洞也足有十几米长,走到门内,刘康便把几个人引到一边早已等候的三辆马车边。几辆马车都是挂着青帷,套着矮马,车厢看着极为小巧轻便,武夫人拉着琉璃上了头一辆,乳娘抱着月娘上了第二辆,翠墨香玉则带着行李挤上了第三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