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顺手取下软榻旁的屏风上搭着的丝白长袍和大布巾,缓步来到池畔,伸手递向他:“穿好,我在外面等你,有话说。”
倾城默不作声的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久,才靠过来,伸手接过,扶楚已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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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玉倾城悄无声息的步出内堂,转过重帷,一眼看见立在窗前的单薄身影,被袅袅青烟笼在其间,飘飘渺渺,彷如他曾经做过的美梦。
明明没有声响,她却好像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微微偏过头来,午后的暖阳钻进窗棂,落在她完美的侧脸,使得他脑子里突然闪出个词来——圣洁,明明是这样轻佻陌生的人,他却感觉,她是值得相信的,看见她的眼睛,莫名的心安,他相信,自己绝不会走眼。
他更近两步,她豁然转身,目光含笑将他望着,他的心没由来的怦怦乱跳了几下,却不料,转瞬她便轻蹙起眉头,他有些紧张,以为自己唐突了,接连后退三步。
倾城自是不知,洗掉身上的腐朽味道,那淡淡的花香随之沁出,被扶楚闻见,脑子里却在联想:胥追不会真以为她打算享用这‘丫头’,还搞什么花瓣浴,把个男人洗的这样香喷喷,造孽啊!当然,扶楚的蹙眉只一下,随即便释然,将倾城默不作声打量,他比她高,身姿亭亭,丝袍的腰间系带系得仔细,勾勒出他较之寻常男子略有些纤细的腰身,发长及地,不知是被热水熏就还是其他缘由,脸上浮现艳丽的红润,抿着红唇,战战兢兢。
她再次展颜,偏着头与他开门见山道:“我找你来,是要与你谈桩交易。”
他定定看她许久,才发出极轻柔悦耳的一声:“如果,我不肯呢?”
她对他这样回答并不感到意外,慢条斯理:“除了顺从于我,你别无选择。”
他又是一阵长长久久的沉默,才想到问她:“什么——交易?”
她绽开欣慰的笑:“我需要个美冠天下的宠姬,她会在九个月后为我诞下麟儿,今次你自是走投无路才要男扮女装,跟着我,我会保你和董氏不再受飘摇之苦,九个月后,我们交易完成,你若找到去路,除了瑶山璧之外,我还会另外送你一笔闲钱,若暂无去处,你愿以玉倾城的身份留在我身边,便继续做我人前最受宠的姬妾,如不想再过这种阴阳颠倒的日子,我也可以给你换个新身份。”
他质疑:“就这样简单?”
她上前两步,微微倾靠向他:“就这样,不过你心中须有个数,我是宋国三公子,能诞下我长子的女人,他日回到国都,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微微后仰身子,避开她的逼近:“成为众矢之的我不怕,只要能保我干娘平安无恙,我全依你。”
她再逼近:“我以宋国三公子的身份立誓,言出必行,定会保你干娘平安,不过,你拿什么保证,不会在将来,背叛我?”
不过闲得无聊,戏弄戏弄这头战栗不安的小鹿,却没想到,他竟当了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煞是精彩,大眼睛扑扇再扑扇,琥珀色的眸子似也蒙上一层雾霭,最后端出豁出去了的表情,抬起右胳膊,露出一条银白的金属手链,再举左手,不知触动什么机关,食指上的指环竟探出个小小的凸起,对上那银白的手链,轻轻一转,便将那手链解开,从他手腕滑落,被他覆手接住,在她错愕的视线中,轻轻拉过她的左手,没等她追问,已将那链子锁住。
扶楚抬头看着倾城,只见他视线一直胶在她手腕上的链子,飘忽道:“我自幼无父,与母亲和养妹相依为命,母亲曾是舞姬,后来被一个大官相中,买回去做妾,那大官一直想要个子嗣,可他不能生养,便给路过借宿在他府中的父亲投药,我母亲就这样有了我,大官本是欢喜的,可他短命,死了之后,母亲和我被那大官的夫人和兄弟轰了出来,母亲靠织布为生,还收养了个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小女孩,可一场瘟疫中,八岁的养妹死在我怀里,我也病了,母亲为了给我治病,重操旧业,结果我好了,她却倒下了,我男扮女装,跳了近三年的舞,却没能挽回她,她只留给我一条链子和一枚指环,外加一捧骨灰,母亲临终前才告诉我,原来我亲生的父亲比那养父还要位高权重,她写了书信让我去投奔,可我千里迢迢找到父亲,父亲又被抄了家,父亲的正室为了替父亲保存唯一的血脉,拖了心腹将我送到父亲的故友身边,我们从北到南,几次走错了路,好不容易找到父亲的故人,可这故人又兵败身亡,三殿下,这就是我的全部过往,我同坦白,还有这条手链,它对我来说,是比命更重要的东西,我把它交到你手上,便是将自己的命交到殿下手上,这个保证,能否叫三殿下安心?”
扶楚心头一颤:原来倾城并不是芙幺的侄儿,怨不得当初钟离琇会准芙幺离开他身边那么久,根本原因就是他受人所托,不好怠慢倾城,才让芙幺亲自将倾城送回钟离府,且要对外宣布,倾城是芙幺的侄儿,这点先前佑安和她提到过,芙幺被灭满门,哪里还有什么侄儿?
兀自出神,视线不经意看那手链,蓦地瞪圆了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