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和新雨落,风带旧寒来。时至二月,浸在细雨中的江南仍旧是一片春寒料峭之意。临湖的水榭中间,摆着一张青石雕的八角石桌,正对着湖心的位置坐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女童。
正午刚过,早春的风依然凛冽,女童被一件灰色的貂裘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张脸。虽然形容尚小,但脸上已然可见几分脱俗的风骨。不过此时,那双宛若秋水的眸子此时却是直直的看着被细雨惊起万千涟漪的湖面。
“姑娘,咱们还是到后头去吧,这湖边风太大,你病才刚好,可经受不了这些。”女童身边立着一个十二、三岁的丫鬟,见女童没有吱声,她又满脸忧色的往长廊的尽头看去。
只是看了半天,等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她把视线收回来,嘀嘀咕咕道:“春绯这小蹄子拿把伞怎么去了那么久,要是姑娘受了风,看我不揭了她的皮。”说完她又立刻打了自己几嘴巴,“我这是说什么话,姑娘今后一定没病没灾的。”
只是这番话女童一个字也未听进去,她的视线从始至终都盯在湖心的某处,很明显是晃神了。
一股带着湿气的冷风从湖面上吹过来,即使裹着厚厚的貂裘,这个虚弱的身子也是禁不住这阵寒意。女童轻微的哆嗦了一下,眼睛中却有了焦距。
不过她的眼神并未从湖面上挪开去,半晌之后,女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是一场梦啊。”她低声说了一句,才转头问身边的人,“芷兰,今日初几来着?”
“初九。”芷兰即刻回答着,对于这样突然的问题也并不感到诧异。半个月前姑娘病了一场,前几天才好完全了。但是之后就是整日整日的发呆,或者一天内追问好几次时日。来看病的大夫说没什么问题,王嬷嬷也说姑娘这是惊着了,过了几日就会好的。
本来关于姑娘事无巨细都是应该向太太禀告的,只是近日太太又病了,怕会过病气,已经几日不曾来看姑娘。好在姑娘也只是喜欢发呆和问时日,并没有其他的异常,她们也希望如同王嬷嬷说的那般。老爷太太膝下就这一子一女,对姑娘也是如珠似宝的捧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担待不起。
一边想着,芷兰手已经扶着女童站了起来。
“已经十七天了。”女童怅然的念了一声,她抬起头往雨雾蒙蒙的长廊外看去,回去拿伞的春绯已经进了游廊,后面还跟着几个眼生的小丫鬟。
十七天之前她还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半年时间内投出的简历都石沉大海。那天晚上她刚收到邮件,通知第二天去面试,她紧张的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只是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到了这里。
这也就算了,毕竟看上去这个小姑娘生在富贵之家,目前年龄尚小,还没有嫁人的压力,一切都还可以尽力争取。除了想想自己现代的父母,她倒不觉得难以接受。她并不是独子,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父母也不算老无所依。
只是自从得知这个小姑娘叫黛玉,而这里是扬州林府之后,她就常常处于这种晃神的状态。刚开始她还抱着侥幸的态度,但是几次隐晦的打探之后,她已经确定自己这是在红楼的世界,而现在她就是红楼中最悲剧的林妹妹。
她是睡了一觉之后莫名其妙的过来的,也只能期望着有一天醒过来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只是每天睁开眼睛进入眼帘的就是那顶藕荷色的散花纱帐,如今大半个月都已经过去了,其实她心里早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
“我的姑娘哟,你身子骨弱,湖边的风最是湿冷,你怎么也不避一避。”还没有等黛玉站起来,早已经有一个人影急急的奔到她面前,一面说着,一面挡在了黛玉的身前,对芷兰训斥道:“我只是一日没回来就乱成这个样子,姑娘刚刚好,你们就撺掇着她出来。”
“嬷嬷,不关芷兰的事,是我看正午出了日头,又嫌整日待在屋子里闷得慌,才央芷兰带我出来走走,只是没料到突然会下雨。”
黛玉急忙解释着,眼前的这个人是黛玉的奶娘王嬷嬷,她刚醒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正发着高烧。虽然灵魂换了一个,但是身体还是一样虚弱。这一场病她拖了半个月才好,连她自己都觉得凶险异常。
这十几天里,大半时间她都是昏迷着的,不过每次清醒的时候都能看到芷兰和王嬷嬷。不管她们是出于职责还是真正的关心她,黛玉都感激她们的照顾。
“王嬷嬷,我冯嫂子和小侄子还好吧。”见黛玉朝她递了个眼色,芷兰连忙把话题扯开。
前几天王嬷嬷的儿媳妇给她添了个孙子,本来王嬷嬷是该回家看看的,但是黛玉正在病中,王嬷嬷也就没告假。只是昨天看黛玉的精神和气色都不错,王嬷嬷才抽空回家。今日回来正好碰到拿伞的春绯,一问事情的原委,急忙一起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