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儒荣说,他赠于子规的那盒头面,来自他的母亲,安太太,杜鹃和棋姿自不必说,就连子规,亦觉得魄荡魂摇,难以言述。
“大爷这话,可别叫大奶奶知道了。”屋里沉寂片刻,棋姿倒先开口了。
儒荣和子规因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一时不妨,甚感意外,只因听见了那三个字:大奶奶。是啊,安太太说是给媳妇儿的,怎么她没到手,倒给了子规呢?
“知道也无妨,母亲给了我,我想给谁就给谁,这点子小事,我还做得了主。”儒荣语气大为不善,棋姿知道他是生气了,气自己将原本美好而暧昧的气氛毁了。
“大爷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既然这头面得来不易,子规你就挑喜欢的戴上,别枉费了大爷的一片心意。”棋姿柔声细语,向转向子规劝道。
子规心想,你倒会作人,好话都叫你说尽了,别人也不用开口了,真是安大奶奶手下教出来的,无论何时都不会吃亏。
“倒叫姐姐挂心,子规知道了。”子规敷衍她二句,也不说戴,也不说不戴。
“旁的罢了,我记得里头有支点翠花枝凤尾簪,子规你若喜欢,就戴起来,我觉得,除了母亲,只有你戴得。”儒荣的话,诚心实意,叫子规无法拒绝,也不能如对棋姿那般糊弄,她十分清楚地知道,真心是不容轻视的。
“杜鹃,去里头取那盒子,就捡大爷说的那枝。拿来。”子规转身吩咐了一句。
杜鹃果然取来,棋姿看了一眼,便将眼光移开,知道那东西必不可能属于自己的。看也无用,不如回避,倒还省心。
儒荣不让他人动手。由杜鹃手里接过那根精美秀艳绝伦的簪子来,轻轻起身,替子规鬓于发际。
“当真出色,妹妹戴上这簪子,更显得人物出众,风华雅丽了。”棋姿不待旁人开口,抢先赞道。
杜鹃也说:“这簪子上的翠点得真美!姐姐戴着真好看!”
唯有儒荣和子规。这二人谁也不说话,四目澄澄,凝神敛气,因至神交心契,儒荣眼内烧出的火。将屋子里空气都要燃着了,子规双波流盼,虽静若澄波,却于暗中碧漾,正如明湖之水。
杜鹃是不了事的,棋姿却已是个妇人了,忽然她醒过味儿来,颊晕娇红,一点红从耳畔起。须臾紫遍了双腮,这就感到自己在这里的多余,站也站不住似的,赶紧拉着杜鹃避了出来。
杜鹃还傻呼呼地直问:“姨娘这是做什么?咱们去哪里?姐姐呢?大爷呢!”
棋姿不理,直接将她拉出了屋外。
“我原以为,你。。。”儒荣眉稍敛意。眼角含情,缓缓将手放到子规肩膀。
“别说话,”子规此时只觉心摇目眩,如中酒一般魂神颠倒,她不愿破坏这一刻的温馨,和她这苦涩的一生中,从未尝试过的安宁甜蜜。
杜鹃屋外台阶下站着,一会看看棋姿,一会看看屋内,忍了半日,实在憋不住开口道:“姨娘这是为何?好好的,拉我出来做什么?”
棋姿忙摆手摇头,示意她不要大声,又听了听屋内动静,这方小声说道:“你这呆丫头!不知道看人眼色么?刚才那情形,咱们二人不出来,白眉赤眼的,没的杵在屋里招人厌吗?”
杜鹃怔怔地想了想,忽然笑了:“姨娘说得没错,是我瞎了,没看出来。”
棋姿笑笑,又道:“我原说你子规姐姐是个冷清性子,想不到,也有被烘热了的时候。”
杜鹃见这话语气中似有些不屑,心里就不太高兴了:“姨娘这话说得不解,姐姐跟大爷好了,不正和了姨娘的心意?姨娘才特特地跑这一趟,不也是为了叫姐姐好生伺候大爷么?怎么现在倒像说上风凉话似的?”
棋姿心里简直好笑之极,这小丫头,当真是一点人事不懂的,子规跟大爷好,是和了我的心意?还真是瞎了你杜鹃的眼了,一丝真情看不出来。
“自然是如此,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杜鹃你就听不出来?”棋姿轻轻一笑,掩饰了过去。
此刻已是黄昏时分,院门口的婆子进来里头点灯,看棋姿和杜鹃院内站着,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将院内点得明晃晃如白昼一般,就又出去了。
长岭这时进来,见那二人桩子似的地下栽着,倒好笑,不过心里有数,看那屋里悄地声息地,倒不敢直接进去,便问杜鹃道:“大爷跟子规姑娘,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