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回去后,外头来人送来些吃食,子规本欲退回,可担心杜鹃还饿,只得勉强收下。谁知杜鹃经了刚才园子里一吓,也没多少胃口,草草咽了几口粥,又都叫收了下去。
杜鹃见子规闷闷坐着不开口,只觉得屋里静得怕人,再多的灯光也遮不住外头隐隐飘来的鬼气,心里不住发抖,便问道:“也不知道,大爷回来了没有?”
子规没好气地回道:“理他做什么?回不回来,也没必要叫咱们知道。”
杜鹃再忍片刻,又开口道:“姐姐,咱们这里枯坐无趣,不如依那婆子所言,叫姨娘过来相陪如何?”
子规不耐道:“杜鹃你又犯傻了,她如今不说好歹,到底还是姨娘,就要相陪,也该咱们过去寻她才是,理数上怎能平白地叫她过来陪我?再者,她和绮墨本就心里发酸,下午说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再去打她们,没的自找气受。”
杜鹃不敢再提,子规见她只是打不起精神来,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主意,只管这样坐下去也不是事,便叫她去打水来,趁早歇息。
待一切收拾完毕,杜鹃在地下也将铺盖展开,安然躺下,她是个用力不用心的,一挨上枕头便闷闷地打起微鼾来,子规床上听见,一时倒觉得好笑,却也羡慕不已,没有心事的人,果然活得最舒坦。
她躺在床上,半晌没有动静,像是睡着了。可唯她自己心里明白,她在等人,明知是不理智的,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要等。
太阴星悄悄在窗脚下爬高。慢慢升至中天,月华大作,将屋里照得雪亮。子规微微闭着眼睛。神游四方。
百转千回之下,她觉得实在睡不着,想想起来走走倒好,就去院子里,看看月色。于是子规便起身下床,奇怪的是,她揭开帷幔。地下却没有杜鹃的身影,咦,铺盖也不见了,这丫头去哪儿了?
子规心里一揪,也顾不得披上件褂子。这就飞快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定睛向外细看,不好,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月亮悄悄消失不见了,眼前雾气浓重,衰飒灰暗,混沌不清,可大概还能辨出。前门有一扇破烂不堪,槁落的木门,此门洞开,里头更是黑呼呼,看不出模样来。
子规趔趄地向前,她觉得这地方似乎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伸手推开那两扇咯吱作响的大门,子规悄无声息地滑进了门内。
“杜鹃,你去哪儿了?杜鹃!”子规进门后便大声喊着,心想这丫头胆子这么大了?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她也敢进来?
没人回应她,这里面一丝声音都听不到,连她自己刚才叫出来的话,都瞬间被吞了去似的,一出口唇便再不入耳。
子规无法,只得再里走去,走不多远,觉得头顶上萧萧疏疏落起细雨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已然濡湿,身上亦如沉浸冰水中一般,冷彻骨髓。
“杜鹃!杜鹃快出来!白天黑夜的你只是玩不够是不是?再不出来,我可走了!”子规心里急起来,拉开嗓门又喊了一声,可正如她所料那样,还是没有回应。
子规知道自己该向后转身,退出这地方,她心里直觉这是不详之所,不该再向里进去,可她的腿不听使唤,竟然不依心意自行向前迈进。
一路走,一路望,子规只见眼前尽是废园古宅的断壁残垣,满目萧条,身边疏林黑叶,脚下落叶成堆,凄凉已极。
庭院深深又寂寂,子规慢慢走着,鼻息间全是醲厚的霉味,左右高木枯树,在风中瑟瑟发抖,忽然子规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座主殿,看上去高大雄伟,也曾画栋飞龙,雕盘承露,也曾金釭衔壁,明月缀帷,只可惜现在全都破败不堪,饥鼠绕床,蛛网悬梁,西边更是坍了一角,更兼颓垣败井,石像倾欹,阴风摇动下,图添寒柝凄怆。
子规见了这殿,心下大吃一惊,这地方更是眼熟,仿佛昨儿才来过一般,到底这是哪里?这是哪里?
“青儿!青儿!”子规正自困惑,一声熟悉而又陌生的叫唤,从那大殿里传出来,音调切切,闻之幽然。
“爹,娘!”子规肝胆俱裂,五内皆焚,这才终于想起来,这里原正是楚家大宅,是她五岁后就离开,至今不曾回去过的家园,是她爹娘魂消魄散,家人至亲陪葬性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