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岭车窗下一声:“到了!”将儒荣清梦惊醒,他本正与子规携手梅下,细赏其冷香缟素襟怀,不料这就被唤回现实中来了。
“今儿行得倒快!进城时我竟睡着了不知。”儒荣边下车来,边对长岭闲闲说了句。
长岭笑而应道:“大爷一路上辛苦,又吃不下歇不好的,想是疲累极了,就睡得香了。”
儒荣并不细论,只管走到子规车前,依旧替她打起帘子来。子规正于车上等着,见他过来,盈盈宝靥,微微含春,杏脸搓酥,柳眉耸翠,微笑中伸出手去,口中轻轻燕语道:“有劳大爷!其实又何必?!”
杜鹃忙先跳下车来,瘦雪霜姿二人也匆匆从后面赶来,儒荣却不让他人,亲手扶下子规来,口中小心叮咛:“青儿看着脚下!你伤口未能全好,势必小心周全方可。”
子规正欲开口谢过,这时就听得耳边有把媚声传来:“大爷回来了?这一路可够受累了!这位想必是青儿妹妹了?果然长得人物出众,想必我们几个,就都不及了。”
子规抬眼寻去,见朱门洞开,门前一座大照墙,用水磨砖砌成,上下皆有镂huā,并有huā檐滴水,且盖琉璃瓦,高约三丈,宽多七丈,左右并对大石狮子,都有八尺多高。门前台阶上,一群人正列队相迎,皆是穿红着绿,而刚才说话的,想必是其中一人无疑了。
“才是哪位姐姐赐教?大爷也不曾提过,原来这里有这样通晓知礼的一位姐姐?”子规回望身边儒荣,含笑相询。
儒荣略皱了下眉头,却对长岭道:“弄这许多人站着做什么?没个样子,成什么体统!”
长岭尴尬地立着。不敢回话,那门口队中一人忽然站了出来,先对儒荣福了一福,过后竟款款道:“大爷说得原是有理,不过我们有日子没见大爷了,心里念想自不说。又听闻来时路上出了事。更是心里放不下,就都想赶来瞧瞧,大爷莫怪,刚才青妹妹也夸错了人。梅香出身低微,并不知那许多道理。”
梅香?子规心里明白,这必是那位梅姨娘了。这便打眼细瞧对方,见长得果然不错,细腰长脸。乌发如云,肤色如雪,体态丰盈,眼眉间酣艳风流,最是那媚妩玲珑的行事态度,叫人一见再难相忘,因其头上满满插了大片珠翠。随她身体行动便颤颤巍巍,似也在向人抬手不迭。
再从头向下看去。只见她身穿水红撒虞美人huā亮缎粉紫镶边青鼠缎袄,下着一件长可拖地的酒红缕金百蝶穿huā皮裙,打扮得甚是热闹。
“梅姨娘就是话多,快快打住别再提了,知道大爷累了还不叫进去歇息?”见儒荣不开口接腔,长岭咳嗽一声,挥手叫众人让开,又冲长新使外眼色 ,长新会意,将身子挡于众人,尤其是梅姨娘面前,口中只说:“失礼不该,失礼不该。”却站得牢牢地,把住位置叫人让不开去。
儒荣这就将子规领进门去,亲身拉住她手,沿甬道行至二门前。子规心里默默记着路线,又见周围全是参天大树,少不得口中称奇,夸上几句。
二门前亦有数十人守着,预备听里间人出来传话,使唤,因见是儒荣过来,全部垂手而立,不敢抬头。
儒荣并不理会,径自向里走去,先是一架八面云母屏风挡住去路,待转过来,便见得大厅。子规见时,亦不过是四面绿油抄手回廊,显得有几分阑干曲折,中间见方,端正端正一个院子,并不见有huā木,只得松柏绿竹映衬,又列有种种奇种灵石,层层叠叠,交替其中。
再过了垂huā门,便是穿堂。再进了穿堂,子规只觉又到另一天地似的,眼前豁然开朗,长廊叠阁,画栋雕梁,碧瓦琉璃,映天耀日。
“好个高大华丽的所在!大爷京中府邸,原来这样华美庄严。”子规只作忍不住开口称称,实则心中愤恨,不知是刮下多少旁人血肉,才是这番景象。
儒荣哪里知她〖真〗实想法?只当对方实在喜欢,因而也高兴起来,微笑对子规道:“青儿当真喜欢?我原担心,你在这里不惯。北地干寒,你是久居南边的,只怕一时不得适应,你也不用有所顾忌,若有不喜欢之处,只管直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