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岭见儒荣一派颓然,似已无力再支撑下去,又见长平心急如焚,头上直逼出冷汗来,却是束手无策的模样,心里也是急得不行, 只是一时想不出个主意来,劝回儒荣。
眼见儒荣无神地四下里张望,长岭也跟着眼珠子乱转,忽然他看到墙上端正挂着的一幅飞雪青梅图,当下心里就冒出个想法来。
“大爷,今儿晚上,还去青姨娘那边吗?看上去,青姨娘身子也好起来了,若她能再给大 爷添个子嗣,那可就太好了。”长岭轻轻在儒荣耳边提了一句。
儒荣恍然间,犹如如八面春雷震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接,回身看了长岭一眼。长岭不也声,只看墙上那幅画。
儒荣长叹一声,闭上了双眼。
日头西沉,子规外屋独坐,杜鹃与瘦雪忙里忙外地点灯,加炭,霜姿将里屋收拾整齐,出来时顺手拈起桌上几颗红枣丢进火盆里,蓬地一声细响过后,微微甜香爆起,萦人鼻息。
瘦雪望望外头,悄悄问杜鹃道:“才长新过来说,大爷晚上过来这里,怎么这会子还没到?”
杜鹃亦小声回道:“说是大爷出去了,回来就过来,许是这会子没到家呢!”
二人虽则刻意说话小声,可屋里太静,子规还是听进耳里,她用力撑起坐到麻木的身体,掉头就斥道:“你二人闲得发慌了是不是?爷的事要你们来操心?他就不来,你们能管得到去?园子里院子多呢,哪里不是歇息的地儿?”
说到这里。子规用手指着屋里满满当当,随处可见的大大小小,各式龙凤红烛,怒气冲冲地问道:“谁叫你们点这许多红烛?火盆又拢这么大。想烧死我吗?外头还没黑透呢,又是灯又是烛的,屋里是出了贼吗?要寻出来是不是?”
瘦雪为难地看看杜鹃。杜鹃冲她摆摆手,示意其出去说话。
瘦雪出来后随即就问:“我的姐姐,姨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发这么大火?我看也不像是因为爷来得迟,更不会为了别的姨娘,那到底是为什么?”
杜鹃也说不上来,可她心里隐隐猜出些什么来。只是不敢开口。
霜姿跟着出来,追着杜鹃就问:“姐姐,才长新送来那一担大红龙凤枕簪桌围、椅披,铺垫料,还有红罗圈金鸳鸯帐幔。咱们还挂不挂?看姨娘脸色,我有些不敢动手。”
杜鹃沉默,瘦雪见问,也赶紧接话问道:“这倒小事,大爷特意叫送来的衣服,姨娘不发话,还换不换?还有头面呢?我们不敢催,倒是杜鹃姐姐快拿个主意呀!不然一会儿大爷来了,见了怎么回话呢?”
杜鹃站在盏明晃晃。火通通的绛纱灯下,全身照得出了血一样的腥红,她被二人逼问得心里发急,脸上更是红上添红,本就老实,心里有。嘴不出,这就更无法开口了。
“你们几个,都进来!”正在三人窘迫到不知所措之机,子规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高 高站在台阶下,冲下面喊道。
三人失惊之下,转身回看,见子规一身大红嫁衣,艳光照人,华彩飞扬,头上珠翠堆盈,凤钗高挂,面上却不施粉黛,止淡淡的点着一点儿胭脂,越发显得杏脸桃腮、黛眉樱口。大红罗袖锦袍下,玉手纤纤,皓腕纤腰,人物比临风之玉树,粉面凝脂;身形如出水之芙渠,纤腰约素,叫人打眼看去,唯感飞仙于洛浦,神彩回风;拥宜主之罗衣,珮环照夜。
杜鹃直愣愣地看着,看到眼睛也酸了,忽然便从心头涌出悲意来,这大喜之日,不该呀!她赶紧掩饰着快步向前,又对瘦雪和霜姿道:“快进去,刚才说起的东西,都挂起来,全陪都挂起来!”
子规最后看了院子里的天空一眼,太阳已经走下去一半,如残缺的血胎一般,沉沉欲坠,已无力再将天下照亮,雪后凛冽的刺骨北风趁机乍起吹过,带来阵阵衰飒的凄凉。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子规转身回去,身上已再无一丝残存的暖意。